是顧硯深。
議論聲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看著他徑直走到打飯窗口。
“同誌,兩個肉包子,一份炒雞蛋,再打二兩米飯,單放。”
炊事員看到是他,手腳麻利地裝好。
顧硯深端著飯盒,沒找自己的位置,直接走到角落一個空桌,坐下。
然後,在眾人不可思議的注視下,他打開了自己的鋁飯盒。
他把裡麵的炒雞蛋一點點撥到另一個乾淨的飯盒裡。
又把紅燒肉裡的瘦肉一塊塊挑出來,肥的都撥到一邊。
動作專注,仿佛在執行什麼精密任務。
“天哪,我沒看錯吧?顧團長在挑菜?”
“那細致的勁兒,比拆地雷還認真。”
就在這時,一道清甜的女聲在他身邊響起。
“顧團長,您一個人吃飯嗎?”
一個穿著文工團製服的年輕女兵,端著飯盒,站在桌邊。
是趙雪柔,這次文藝彙演的最佳表演者。
顧硯深沒抬頭。
“嗯。”
他手上的動作沒停。
趙雪柔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還是在他對麵坐下。
“顧團長,剛才的表彰大會您聽了嗎?我作為代表發言,心裡還挺緊張的。”
顧硯深依舊沒抬頭,把最後一塊挑好的瘦肉蓋在炒雞蛋上。
“台下黑乎乎的,也看不清誰是誰,我就想著,要是您也在看就好了。”
趙雪柔的聲音更軟了。
“看到您,我就不緊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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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硯深終於停下了手裡的筷子。
他抬起頭。
趙雪柔心裡一喜,立刻擺出最溫柔的笑容。
“趙同誌。”
顧硯深看著她。
“是。”
趙雪柔挺直了背。
“作為軍區文工團的代表,你的發言,代表的是整個文工團的形象。”
“……”
“你應該看著台下的所有戰士,而不是某一個人。”
趙雪柔的笑容徹底凝固在臉上。
她咬了咬唇,強行轉換話題,換上一副善解人意的表情。
“顧團長說的是。我……我是太緊張了。”
她低下頭,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頸,聲音帶著一絲委屈。
“顧團長真是愛護家屬,嫂子懷孕辛苦,您也辛苦了。”
她頓了一下,聲音放得更柔。
“不像我們,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自由是自由,就是冷清了點。”
顧硯深把打包好的飯盒蓋子扣上,發出“哢噠”一聲。
“軍屬的辛苦,是軍人的勳章。”
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趙同誌有時間關心彆人家事,不如多花時間在專業訓練上。”
趙雪柔的臉“唰”地一下,血色儘褪。
周圍幾桌的軍官都看了過來,目光裡滿是看好戲的意味。
顧硯深沒再看她。
他拿起裝好的飯盒,又拿起那兩個肉包子,轉身就走。
從頭到尾,沒在食堂吃一口飯,喝一口水。
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門口。
食堂裡,死一般的寂靜之後,是壓抑不住的竊竊私語。
“我的媽呀,太狠了,一點麵子都不給。”
“她也不看看那是誰,那是顧閻王!他的溫柔,全給了家裡那位了。”
“活該!想攀高枝也不看看地方!”
趙雪柔端著飯盒,還坐在那裡。
那些話,像一根根燒紅的針,紮進她的耳朵裡。
她想起了大院裡的傳聞。
那個叫林晚意的女人,資本家的嬌小姐,除了那張臉一無是處。
憑什麼?
憑什麼她能得到顧硯深這樣的英雄?
憑什麼她能心安理得地躲在家裡,什麼都不做,就享受著丈夫無微不至的照顧?
而自己,在台上風光發言,台下卻要受這種奇恥大辱!
趙雪柔猛地站起身,端著沒動過的飯菜,在眾人的注視下,快步走出了食堂。
她沒有回家屬樓。
她在院子裡一棵大樹下站了很久,寒風吹得她臉頰生疼。
她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端著一個大木盆,搖搖晃晃地往水房走。
是李嫂。
趙雪柔眼睛一亮,立刻追了上去。
她臉上重新掛上了甜美無害的笑容,聲音親切又熱絡。
“李嫂,我來幫您!”
她伸手就要去接那個木盆。
李嫂嚇了一跳,回頭看到是她,擠出個笑。
“哎喲,是小趙啊,使不得使不得,這都是粗活。”
“看您說的,咱們軍屬之間,互相幫助不是應該的嘛。”
趙雪柔嘴上說著,一邊幫著扶住盆沿,一邊壓低了聲音。
“李嫂,這大冷天的,您一個人洗這麼多衣服,也太辛苦了。”
“不像有些人,命好,在家躺著就行。”
李嫂的臉色果然沉了下來。
“可不是嘛,人跟人,命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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