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開車門時,沈焰的手都在抖。
他坐進副駕駛,視線死死盯著窗外,胸腔裡像是揣了一隻發狂的兔子,想問老九更多細節,話到嘴邊卻被這股躁動撞得粉碎。
老九發動車子,沒開導航。
車窗外的風景漸漸從城市的霓虹變成郊外的荒涼,最後隻剩下無邊無際的大海。
吉普車停在沙灘邊緣時,夕陽將海麵浸染成流動的暖橘,浪尖浮光躍金,層層湧向沈念所在的礁石。
沈焰推開車門的瞬間,指尖先碰到了涼意。
老九靠在駕駛座上點燃煙,煙霧纏繞指尖,將市井氣質沉澱為沉默。
沈焰踩著沙灘往前走,每一步都陷得很深。
他突然想起,沈念住院那天,也是這樣的黃昏,她出門前還笑著說“哥,等我回來給你帶奶茶”,可那杯奶茶,他到現在都沒等到。
然後他看見她了。
沈念坐在礁石上,背對著他,淺藍色裙擺被海浪漫過,像她小時候畫畫時,不小心打翻的藍顏料。
她的頭發長了些,低馬尾垂在背後,被海風拂得輕輕晃,發梢沾著的沙粒,在夕陽下閃著細弱的光。
最讓沈焰心口發緊的,是她的手。
她正低頭摩挲著掌心的東西,手指輕輕勾著手鏈的鏈節,那是他在她八歲生日時,跑遍三條街才買到的星星手鏈。
鏈身已經氧化發黑,星星吊墜的邊角也磨圓了,可她攥得那麼緊,指節泛著白,像握著最後一點不肯丟的念想。
“念念。”
沈焰的聲音剛出口,就被浪聲吞了一半,剩下的半截卡在喉嚨裡,帶著啞意。
他往前走了兩步,又突然停住。
他怕這是夢,怕一靠近,她就會像泡沫一樣消失,更怕她回頭時,眼裡沒有他熟悉的光。
沈念似乎聽到了,肩膀輕輕顫了一下,然後慢慢轉過頭。
她的臉瘦了好多,顴骨微微凸起來,襯得眼睛更大了,可那雙眼眸像蒙了霧的湖麵,沉寂無波。
她望著沈焰,看了好一會兒,才輕輕眨了眨眼。
“哥?”
她的聲音細得像棉絮,帶著不確定的顫音,尾音還沒落下,眼淚就先掉了下來。
那滴淚砸在她的手背上,又順著手鏈滑進掌心,沈焰看著,突然就紅了眼眶。
他記不清多久沒見她哭了,以前她受了委屈,總會撲進他懷裡哭,可現在,她隻是坐在那裡,連哭都透著克製的疼。
沈焰蹲下身,膝蓋陷進軟沙裡,他伸出手,想碰她的臉頰,手指卻抖得厲害,懸在半空遲遲不敢落下。
直到沈念輕輕往前湊了湊,把臉貼在他的掌心,他才感覺到她皮膚的涼。
“哥,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沈念的聲音埋在他的掌心裡,帶著壓抑的哭腔,肩膀一抽一抽的。
沈焰終於忍不住,伸手把她摟進懷裡,手臂收得很緊,像要把這些日子的擔心、思念,都揉進這個擁抱裡。
他能感覺到她後背的單薄,能聞到她頭發上淡淡的海腥味,還能聽到她心臟的跳動。
“不怕了,念念,哥來了。”
沈焰的眼淚落在她的連衣裙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我們回家,好不好?家裡的窗簾還是你喜歡的淺紫色,我還給你做了你愛吃的番茄雞蛋麵。”
沈念沒說話,隻是往他懷裡縮得更緊,手指輕輕勾著他的衣角。
過了一會兒,她才小聲說:“哥,這裡的晚上好黑,浪聲好大,我總夢見……你找不到我了。”
沈焰輕輕拍著她的背,像之前她做噩夢時那樣,一下一下,慢慢的。
“不會的,哥永遠能找到你。不管你在哪裡,哥都能找到。”
海浪一次次漫上來,又退下去,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纏在一起,像舍不得分開的線。
不遠處,老九掐滅了煙,把煙蒂扔進隨身攜帶的鐵盒裡。
他掏出手機,屏幕上是一條未讀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