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午膳,程芙去了生藥館。
醫婆沒好氣道:“我開的方子看著便宜保管藥到病除,你怎淨要些貴的?”
貴的藥材查得極嚴,便是她自己都貪不到多少,否則人人都要吃好藥,那得多少錢?
程芙有沒有病醫婆還能不清楚,之所以偶爾給她點廉價的是因為真的不值錢,沒想到她竟獅子大開口,上來就索要紅花、人參等物。
程芙把攢了半年的體己悄悄塞進醫婆手裡,赧然道:“我這月事有時不規律,您瞧發梢這裡還有點黃了。我想弄些滋容養顏的好東西,把自己養一養。”
這話要是個普通婢女說,醫婆自然不屑,可程芙這麼說,醫婆倒沒法懷疑。
美貌也是資源,同彆人的一技之長並無高低貴賤之分。程芙的美貌已然是極品,但凡有個時機必然飛黃騰達。
然而美貌是要精心維護的,整日做粗活難□□失些,如今她想花大價錢挽回也屬情理之中。
醫婆想:她這樣的早晚要給毅王做妾,再不濟也能給二爺做妾,那就算半個主子,我今日予她方便,來日說不定也能得她方便。
幾經權衡,醫婆總算點頭。
但她不敢亂開生藥館的藥材,而是用程芙給的錢在外頭買了一些。
因她有關係,買到了邊邊角角的碎料,東西都是好的,分量上就差了些,好在齊全。
程芙也不敢要求太多,再三謝了醫婆。終於湊齊藥材,就連夜捏了三枚避火丸。
原本她還打算走彆的路子取信毅王,竟忽略了一個事實——毅王也是男人。
男人最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麼,不言而喻。
他之所以道貌岸然,皆因特權賦予的高傲和未婚妻意外身亡的遷怒在作祟,他不甘心臣服低賤的下等人裙間,然而再高貴的男人底色都一樣,總有一天他會自洽,自洽之後暴露的真麵目無疑更肆無忌憚,程芙的下場也隻會更慘。
她不得不早做準備。
當年阿娘自知命不久矣,拖著病體教她配了這味藥,與她說:“如若躲不過就想辦法吃一粒。”
程芙不解:“阿娘要我服毒自儘以保清白嗎?”
阿娘:“傻瓜,無論何時都不該輕易放棄自己的性命。此藥可免你生育之苦,微量的情藥保你受迫時不至於受傷。”
當年聽不太懂,後來懂了。
這是阿娘留給她的最後一道保命符。
次日,唐媽媽果然通知她去毅王的內書房月地雲齋當差。
程芙清脆地應了聲,頂著四麵八方淩厲的視線回屋裡收拾。
大家都是一樣的下等人,突然有一個扶搖直上,那剩下的多少會心裡不平衡,這是人之常情。
但嫉妒一下也就過去了,畢竟自己的日子最重要。沒有誰會把誰真的放心裡,天天放心裡。
月地雲齋在四進的位置,東臨未來王妃的居所,西麵則是未來側妃的,彼此距離不遠不近,十分巧妙。
程芙邁了進來,從頭到腳就一個包裹。之所以帶包裹是為了方便將來值夜,大多時間她還是要回後罩房的。
綠嬈沒想到唐媽媽一點也未誇大其詞,程芙比描述的還要漂亮。這般美貌流落在外定是吃了不少苦,歪打正著進了王府也算是她的造化了。
其實唐媽媽還有些話並未正麵明說,點到即止,綠嬈心裡卻是有數的。她仔細打量程芙一會兒,才走出曲廊迎上來,笑道:“好妹妹,當真是天仙模樣,唐媽媽竟是一點也未胡謅。”
程芙有個怪毛病,對付男人遊刃有餘,可一被年紀差不多的女孩子誇就局促起來,粉麵薄紅,常使人誤以為她是個內斂的性子。
綠嬈的言行舉止與後罩房那些人明顯不屬於同一個層次,穿戴更是不一般,說是王府的妃子、夫人,程芙都不會懷疑,直到見了其他婢女才了然,這隻是王府一等婢女的正常排麵罷了。
她初來乍到,薛姑姑和綠嬈都不可能讓她當差的,照例是先學規矩。
等學好了規矩,二等婢女的新衣裙也發到了程芙手裡。摸著那昂貴的絲綢,便是去典當行抵押都能換不少錢,難怪後罩樓的女孩子爭得急赤白臉。
在毅王身邊伺候的婢女小廝跟其他地方不一樣,即使是三等都很有派頭,二等吃穿用度已經比小官家的千金小姐還來得奢侈。
程芙這等資曆的從天而降很難不成為焦點,大家嘴上不說,目光明裡暗裡都在盯著她。
但這裡有薛姑姑坐鎮,能走到這裡的人也都不是普通人,無論能力還是心智皆非同一般,不可能像底層丫頭們似的為個針頭線腦撕扯,事實上她們對程芙還特彆好,溫溫和和的。
原因無他,這是王爺看上的女人,鬼才信是來當二等婢女似的,怕是不等年後就要變成一等了,快一些的話值夜就值進了王爺床上。
綠嬈心如明鏡,在排班時刻意將程芙安排得離王爺很近,取代了一等婢女的位置。
月底下了一場大雪,綠嬈邁進暖閣,對崔令瞻屈膝施了一禮,回道:“新來的阿芙規矩已成,薛姑姑也點了頭,奴婢便重新排了當值的名單,請王爺過目。”
崔令瞻筆尖一頓。
他當然知道程芙早就來了內書房,也為此後悔不迭,當初該讓她去外書房的,可是外書房的外男實在太多了,她這副容貌多半會給他闖禍。
在內書房的話意味著時不時就能見麵了,他心裡竟是如釋重負,大約是忘了要忘記她的決定。
可他不能。
崔令瞻默默掃了一眼名單,唇角微抿,良久才淡淡道:“二等就去做二等該做的事。”
綠嬈心驚肉跳,躬身回:“是,王爺。”
此後很長一段時間沒敢再自作主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