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水荷香園最美的景致不在季節,不代表其他的景致不好看。水榭旁掛著燈籠的柿子樹就美得讓人眼前一亮。
不過管事娘子嚴禁摘柿子吃,就圖一好看。
毅王來此大約也圖這個吧。
程芙落落大方,溫順恭敬。
她接差事不問好壞,是園子裡出了名的老實人。老實到管事娘子每次安排她都於心不忍,漸漸對她不那麼嚴防死守。
管事娘子還將程芙近來廢燈油一事稟告了毅王,原來是在抄《地藏經》,昨晚已抄到了《大般若經》。
她假裝不懂問程芙這是何意,程芙慚愧答:“隻是不該活著的人為本該活著的略儘一份綿力罷了。”
日日悔過,超度亡魂,不敢懈怠。
也沒人教她,她就這般懂事了。
難道是真知道錯了?
但程芙說自己不該活著,崔令瞻的心無端停滯了下。
他垂眸看她,道:“半年不見也算大有長進,連唐媽媽都忍不住誇你。”
唐媽媽便是管束程芙的管事娘子。
“王爺讚譽,奴婢謹領了。”程芙欠身道,“經後奴婢定當加倍用心。”
崔令瞻:“把臉抬起。”
下意識的一句命令,其實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麼,大概是想仔細看她的眼睛。
程芙抬眸迎向了他,彎彎的眉毛下一雙杏眸宜喜宜嗔。
崔令瞻的目光落在她紅潤潤的唇上,發現她有點孩子氣的唇角在上揚。
她真愛笑。
笑靨如花,讓看著她的人心情也跟著變好。
崔令瞻撇開了臉,問:“為何笑?”
“奴婢自知罪孽深重,不配幸福,可都過去了半年,倘若奴婢還在王爺平安歸府時哭喪個臉,隻會更惹人嫌。”她柔聲道,“讓管事們瞧見也要責罰奴婢的。”
“你不需要哭喪著臉。”他說,“你隻需做好分內之事。”
程芙:“是,王爺。”
“既如此,明日便去領二等婢女的差事。”
程芙眼睛一亮,又不禁蹙了眉,卻不掃他的興,屈膝回:“多謝王爺恩典。”
本該把她丟在角落不聞不問的,可她都知道錯了似乎也就沒有必要,不過直接提了一等也不妥,崔令瞻遂才許了二等。
原以為她的笑意會因此直達眼底的深處,可她眉心鬱色為何愈濃?
崔令瞻誤以為心氣兒高的她嫌不夠,就耐心解釋:“二等多由家生子擔任,光月例便漲了三倍,你才來半年,還想怎樣?”
世上哪有那麼多一步登天的好事,除非做他的女人。
隻這話崔令瞻不可能明說,唯有真正渴求的人才會強求。程芙若真心求什麼,自該她來求他。
“王爺誤會了。”程芙道,“不管幾等,隻要王爺給的,奴婢都甘心領受,就是……”
就是什麼?他認真望著她。
“奴婢很喜歡生藥館,您也知道奴婢從前就是靠這個謀生的,領了二等的差事之後還能再過去嗎?”
原來是為了這個。崔令瞻莫名失落。
她仰臉望著他,眼睛裡倒映著星辰,他怔怔回:“可以。”
怎會如此近?
原來他不知不覺走到了她麵前,近到他自己都覺得緊張。
程芙沒有後退,天真的眼眸裡滿是純粹與坦誠。
崔令瞻回過神,後退兩步,轉身走了。
身後是她溫柔的聲音:“恭送王爺。”
程芙麵無表情。
崔令瞻回首凝眸看她,她一臉懵懂。他收回視線,沉默著返回書房。
她前科累累,他並不想納她,不納的話便隻能當外室,可他不想再為難她了。
崔令瞻冷靜下來,讓自己忘了程芙。
徹底忘記。
程芙輕笑,撇了撇嘴,“道貌岸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