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芙睡眼惺忪,領口歪斜,鴉黑的長發堆在一側肩頭,極嬌極媚,似一幅醉人的春睡海棠圖。
崔令瞻感覺有些口乾舌燥。
芳璃的門開得過快,猝不及防的,程芙尚來不及穿衣穿鞋,直到崔令瞻走來,她才徹底清醒,捂著襟口鑽出被窩,下床鞋想拿架子上的衣服,一隻白皙的大手比她更快,取下她想要的藕粉色小襖,披在了她肩上。
程芙道了聲謝,邊穿邊關懷了一句:“天寒地凍,王爺在軍營冷不冷?”
“不冷。”默了默,崔令瞻問,“晚膳可還喜歡?”
家宴的菜式他命人一一送進了她房中。
她回:“喜歡。”
“最喜歡哪道?”
“乳酪葡萄酥。”
他笑了,小孩子才喜歡吃這種,欺身親親她的眼尾,這裡有顆淚痣,似乎還嫌不夠另一側臉頰又長了顆芝麻大的,讓本來瓷白無暇的小臉愣是添了兩點“瑕疵”,可她怎麼還是這般好看呢?
崔令瞻捧著女孩的臉看不夠。
“阿芙。”
“嗯?”
“今晚我在這裡好不好?”
“……”
還算融洽的氛圍戛然凝固,經過了漫長的等待,崔令瞻沒能等到想要的答案,失落油然而生,眼簾微微垂下,她赤著的足雪白。
程芙蜷了蜷腳趾,囁嚅道:“可以。”話音未落身子騰空,被他打橫抱進了幃帳。
不是,她說的“可以”不是這個意思。
崔令瞻幾下卸掉自己的腰帶,複又試圖將她的衣衫全推上去,唯恐慢了她會改口反悔似的。
程芙用兩隻手包住了他足以捏斷她脖頸的右掌,緩聲商量道:“王爺可否寬限幾日,奴婢初九就能伺候您的……”
再等四日才行。
崔令瞻語窒了片刻,回:“好。”
不問因由他就答應了。
這份溫和與耐心無不令程芙慶幸,慶幸之餘也更明白自己要做的是維持和引導,而不是一味挑戰他的底線。
“奴婢三天前剛好來了月事,不宜侍寢。”她攥了攥他掐住她軟腰的大手,安撫著他緊繃的衝動。
說不怕是假的,月事已經很疼,貿然雲雨無疑要她半條小命。
彼時淺色的燭光穿過紗帳,影影綽綽,在她濃長的睫毛與俏麗的鼻梁投了暗影,一切都變得深邃朦朧,崔令瞻倏然想起自己來之前的心情——他很急切地想見她。
離開了那麼久有一半時間都在想,從軍營回來的路上還遇到了籬落裡打架的野貓,兩隻大的打一隻小的,小貓淒厲慘叫,叫得他心慌意亂。
見到她的那瞬間,心莫名就不慌了,隻是跳得更用力了些。當暗香浮動,單薄柔軟的寢衣折出了她美好的山巒,她的身體便於他眸中奔湧成欲念的潮汐。
男人想這種事情就是一刹那的,毫無前兆的。
但她眼底的恐懼,含著討好的笑意,擊碎了他隱秘的念頭。
夜已深,崔令瞻放下最後一層幃帳,自己鋪了被褥與她共枕而眠,不去胡思亂想。
程芙習慣了獨處,這一覺多少有些不踏實,換誰旁邊睡個陌生男子也沒法放鬆的。
同床睡了一晚還是沒要水。次早薛氏聽聞當值婢女的回話陷入了沉思。
婢女一臉懵懂,沒要水是什麼很嚴重的事嗎?怎麼每回都要問王爺和芙小姐要沒要水?
月地雲齋的婢女一個比一“傻”,薛氏歎息,愁的。
以往還能用潔身自好解釋,如今算什麼?
又是抱又是同床的竟一次水都沒要過,縱然不敢往那方麵想,薛氏也要忍不住懷疑了——王爺罹患男科隱疾。
可若真這般嚴重……荀禦醫又怎會像個沒事人?
王爺看上去更沒事。
被疑心有隱疾的崔令瞻如常用早膳,以公筷夾了櫻桃肉放在程芙碗中。
綠嬈等人全當沒瞧見,站在門口附近,既不打擾了兩個“蜜裡調油”的人,也能一叫就應聲。
王爺原本隻是不喜下人圍前圍後布菜,現在倒好,直接為下人布菜去了。
綠嬈撇撇嘴,這樣正好,她樂得輕鬆。
程芙咬了一口櫻桃肉,次間的簾子就鑽進來一抹小小的身影,綠嬈等人詫異道:“郡主。”
崔毓真踮著腳兒蹦到崔令瞻身邊,“哥哥哥哥,淩大人說臘八過後就有冰嬉是真的嗎?”
“真的。”
崔毓真歡呼起來。自從冰嬉取代了普通的冬日練兵,她就再也沒忘記過,整日盼著冬季,見到淩雲便問,如今可算是被她盼來了。
“那說好了,一定帶阿真哦。”她殷殷道,“我要跟你,才不要二哥。”轉而拿起公筷,模仿婢女的樣子殷勤地給兄長布菜。
“好。”崔令瞻頷首,抬起眼眸發現程芙在看他,他眼底眸光一柔,揚眉道,“也帶你。”
程芙:“……”
崔毓真這才發現與哥哥同桌而食的竟是一名婢女,驚訝的眼睛都瞠圓了。
“哥哥,她是婢女欸!”
“你怎能與婢女一同用飯,不臟嗎?”這同崔毓真接受的規訓完全相悖,簡直顛覆三觀,“你以前不是這樣教我的。”
程芙起身雙手合在腹前微垂眼睫,崔令瞻自己也愣住了。
乳母及時走過來,彎腰抱起崔毓真,連連向毅王請罪,“奴婢該死,是奴婢沒看好郡主。”
崔令瞻麵沉如水,左手不住地攥拳又漸漸鬆開,“照看好郡主。退下。”
乳母馬上領命,愈發摟緊了懷中的崔毓真。
“哥哥!”崔毓真踢了踢小腿,乳母卻不由分說把她抱出了正房。
正房的次間再次恢複了靜謐,針落可聞。
“坐。”
“是,王爺。”
兩人誰也沒再說話,默默用完了早膳。
崔令瞻的目光不時投向她,凝眸看她,仿佛目不轉睛能望穿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