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芙是娼女之女,是不被宗人府承認的存在,進不了玉牒,上不了族譜。
即便她已脫離賤籍,他也無法為這段關係賦予深刻的定義。
所幸她是個傻姑娘,從未主動朝他索要過名或利……也不要他。
辰初崔毓真又來了一趟,兄長一彆近十日回來便待在月地雲齋,再也不似從前那般陪她玩了,她有些委屈。
所有的反常似乎都出在一個婢女的身上,崔毓真直覺如此,但她理解不了。
她對那個婢女也沒有敵意,之所以關注多一些,大概是哥哥總是認真地看那婢女,像看一朵花,一幅畫。
崔毓真如願以償獲得了崔令瞻的關注,兄妹倆手牽手往廡廊上走。
“阿茉表姐也在,她做的杏仁酥可好吃了。”崔毓真奶聲奶氣道,“還做了你喜歡的龍井糕,她對你真好。”
崔令瞻下意識回首看向西次間的簷廊,那裡有個不愛吃龍井糕的人,她正在澆花。
程芙隨意澆了盆花,餘光一直注意著兄妹倆,直到他們消失在視野,她才鬆了口氣,回屋坐在榻上。芳璃抱了張蘭絨毯蓋住她腰腹以下,保暖。
是崔令瞻的毯子。程芙抬眼看芳璃。
芳璃解釋道:“綠嬈送來的,她說王爺火力旺,用不上。”
程芙摸了摸,絨絨的生暖,真的很暖。
午後付氏瞅準時機跑過來,還帶了一則好消息。
“阿雲從軍營回來就給了我這個——你姨母的消息。”付氏笑眯眯的,“分文不收,果然還得是自己人。”
程芙臉龐都亮了,“大娘。”
付氏擺擺手,“莫要謝我,這功勞我居不了。”說著撓撓頭,小聲道,“倘若方便的話你記他個好,有機會幫襯一句自是再好不過。”
說完她又補充了一句:“阿雲仗義,你這麼對他,他定會對你更好。”
程芙默默看完了卷宗錄存,消化了一陣子,再抬眸嫣然而笑道:“大娘所言極是,淩大人如有什麼要求隻管開口,我必義不容辭。”
付氏覺得自己為最喜歡的兩個人做了好事,頓生滿足和歡喜。
程芙教授施針,付氏求之不得,兩廂合得來,一晃眼就過去了三炷香。
休息時閒聊,付大娘打開了話匣子,“阿雲靠自己從燕西軍實打實闖出名堂,認真計較他還是名門之後呢。他母親姓盧,範陽盧氏知道不?便是父族沒落了也是寒門,跟咱們不一樣。”
程芙瞠了瞠明眸,點頭喟歎。
“讓大娘都讚不絕口的人物,阿芙也很欽佩。”她柔聲道,“我思量再三,親兄弟也該明算賬,這十兩銀子還請大娘代為轉贈。”
付氏一噎,“不好吧,阿雲從未提過酬勞。”
“淩大人不提是因古道熱腸,我若也不提便是失了禮數。再說將來少不得還要麻煩他的,大娘疼我,應當明白這等機緣萬不能一竿子就丟……”
說的也是,付氏沉吟難決,阿芙再得寵也是個孤女,獨木難支,如能攀上阿雲,將來大家都有好處……
淩雲下衙收到了十兩銀子。
付氏送來的,一路不停誇程芙在毅王跟前如何得臉,甚至添油加醋了一些有的沒的。
淩雲似笑非笑,自不會真把程芙放在眼裡,幫一次隻是順手,不至於以後還想往來。
這女人自己有沒有將來都難說,還想拉攏他……
“哦哦好的,我先走了,大娘留步。”他說。
當天夜裡,崔令瞻自然而然地走進程芙的抱廈,兩人關門合香玩,半柱香後綠嬈聽見房門打開,忙探頭瞄了一眼,芙小姐麵若紅霞,領口露出一大片雪膚,柔弱無力地趴在王爺肩上,被他豎著抱進了暖閣,再後麵就沒動靜了。
暖閣柿蒂紋的羅帳內,崔令瞻問:“冷嗎?”
程芙往裡縮,“奴婢害怕。”
從未有人那樣對待她……
他是成年男子,怎能做出嬰孩的舉動?程芙難以置信,死死捂住心口,背過身把自己蜷起來,崔令瞻展臂擁她入懷,握住她攥在心口的小拳頭。
“睡吧。”他柔聲道。
程芙輕輕應了聲。
“你不是奴婢。”默然半晌,黑暗中他的聲音悶悶的,“你是我的女人。”
“那白紙黑字的身契怎麼說?”
“以後還你。”
“您要寬恕我了?”
“你再問,我就不寬恕了。”他黯啞道,“睡覺。”
幃帳內頓時安靜。良久,她動了動,他立刻貼得更緊了。
“王爺。”
“嗯?”
“明年我能參加太醫署會考不?”
“能。”
或許月光太溫柔,也或許他太好說話,程芙生出妄想,往他懷裡蹭蹭,“王爺,要是我中選,明年您能不能放了我?”
“恐怕不能讓你滿意。”
“可是您答應過我。”
“答應你什麼?”
“會放了我。”
“你讓我滿意過嗎?”
便是親一下眼圈都會紅,舌尖總是頂著不讓他深探,嬌嬌氣氣的稍用力就發抖。
程芙沉默了,無言以對。
片刻之後,她囁嚅道:“假如當初我沒還手……”
“沒有假如。”
“可您總要成親的,就不擔心未來的王妃多想?”
“跟你有什麼關係?”
“……”
下半夜程芙突然夢囈低泣,崔令瞻將她翻過來麵對麵擁抱,低聲地哄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