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入冬以來,風雪不止。
寒風將半開的軒窗吹得“吱呀”作響。
“哐當——”
窗台上的插花瓷瓶被摔得粉身碎骨。
明瀅身子一縮,猛然驚醒。
她艱難爬起身,嘴唇無色,小臉如薄紙般蠟白,抑製不住,捂著胸口猛咳了幾聲。
風寒還未好,竟還加重了。
呼嘯冷風陣陣灌入房中,雪沫子覆在炭火上。
她趿著鞋走到窗邊,伸手欲合帶上窗,卻聽見不遠處的廊下傳來一道明銳女聲。
“……如今倒好,裝出一副病西施的模樣,大爺都一個月沒來了,也不知裝出這幅樣子給誰看!天生的奴才秧子,還想進國公府不成?”粉衣丫鬟憤憤不平,一個勁朝身旁的青衣丫鬟抱怨。
青衣丫鬟道:“墜兒,少說兩句,明姑娘是大爺的房裡人,你我到底也該敬著些。”
墜兒自命不凡,一肚子怨氣:“淩霜姐姐,你可是一等大丫鬟,你怕她作甚?她左右也得意不了幾日,等大爺娶了嘉寧縣主,這樣的狐媚貨色,是定要將她掃地出門的!”
“我是為你好,且管好你的嘴。”
淩霜知曉她靠不住,隻叫她留守,“明姑娘還病著,我去請個大夫來,你守好院子,莫要讓旁人進來衝撞了。”
話語聲被風雪卷散,明瀅心事重重地合上窗,墜兒的話卻盤旋在耳旁揮之不去。
她長睫輕掃,在臉畔留下一片陰翳。
自己跟著公子來京,已有三個月了。
這三個月,她都被安置在這處彆院,深居簡出,仿佛與世隔絕。
前兩個月他夜裡總會過來,一如往常與她歡愛。可這個月,她就沒見到過他。
自從來京城,他從不會跟她說他的事,來陪她也隻是過完夜就匆匆離去。
他是否真如墜兒所說,忙著婚事,無暇顧及她一個小小的通房丫鬟。
掃地出門嗎?
她眸中聚起一片黯淡水光。
他不會的。
否則,他為何又要帶她回京呢。
不管他忙什麼,他忙完一定會來找她的。
前日去了白馬寺,染了風寒,吃了些丸藥也不見好,眼下仍是渾身昏沉無力,她又服了幾粒丸藥,躺回被窩闔上了眼。
—
白雪紛紛揚揚,院中玉樹瓊枝。
炭盆裡已經沒什麼火星子了,明瀅燒得迷迷糊糊,臉頰紅得像染了霞,五臟六腑都燒起了火,她輾轉反側,難受得縮成一個球。
半夢半醒間,身上一涼,被子不知被誰掀開。
她本就燒著,冷風往身上一貼,牙關不住地上下顫抖。
“呦,裝什麼裝,還不趕緊爬起來!”
婦人高亢的聲音激得明瀅瞬間清醒。
她晃了晃沉重的腦袋,終於看清麵前兩位陌生婦人的麵容,唇瓣囁喏:“你、你們是?”
這處彆院的女子就隻有她,與被派來陪她的淩霜與墜兒,眼前這兩位,她著實是不認識。
方才掀被子的瘦高婦人解釋道:“我是國公府的人,姓田,是夫人身邊的嬤嬤。”
她說著,推了推身後的藍衣胖矮婦人,直言道:“這位是伍娘子,京城有名的牙儈,你這賤婦蠱惑大爺,夫人叫我們來處置了你,為你尋個好去處。”
牙儈,人牙子?
明瀅警惕望著眼前兩人,這三個字再次讓她如墜魔窟。
那伍娘子精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看她就像在評判一件物品。
她強斂心神:“我不認識你們,請你們出去。”
田嬤嬤則細細打量了她幾眼。
眼前的女子生了一張嬌小的芙蓉麵,圓潤的眸子裡還映著水光,那肌膚像奶皮子一般吹彈可破,比富家小姐還養的白皙生光。
江南話音本就柔軟甜膩,配上那副純潔無辜的神情,是個男人見了都要憐惜三分。
她當即朝旁啐了一口:“下三濫的東西,怪不得是窯子裡出來的娼.妓,把大爺勾得神魂顛倒!”
明瀅眼前蕩起重影,眼眶止不住酸澀,再次道:“請你們出去。”
田嬤嬤被她一嗆,怒火竄起,招手喚來伍三娘,“伍東家的,你還在等什麼,看完了好趕緊把人帶走,我也好回去複命。”
伍娘子上前就要去掰明瀅的牙口,明瀅大驚,使出渾身的力氣反抗,竟推得伍娘子一個趔趄。
“你們要乾什麼?彆碰我!”
“田嬤嬤,您看,這也太烈了些……”伍娘子吃痛捂著胳膊。
田嬤嬤暗罵幾聲,招呼伍娘子一同上前,兩人合力將明瀅拖拽下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