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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霄雲沉著臉從東宮出來,頭有些疼。
他原本想直接回蘭清濯院歇息,可剛進大院,就被榮禧堂的下人叫了過去。
他甫一進榮禧堂,便知道裡頭還是在說他的父親瞿國公的事。
人自從那日被關進大理寺,到如今還沒出來。
家裡也隻有老太太急。
老太太見他進來,麵色冷了下來。
她知道他念著舊怨,是必定不會出手相救,隻歎道:“為今之計,也隻能請求聖上收回爵位,看能否換一條人命了。”
此話一出,裴霄雲不以為然,兀自把玩起衣裳上的穗子。
“不成!”藍氏率先拍案而起,哪還有前幾日唯唯諾諾,替夫哭冤的樣子。
裴霄雲靠在椅上抬眸,輕飄飄地看過去。
藍氏豔麗的麵龐竟浮起幾分扭曲:“他做下的惡,憑什麼要家裡來擔?爵位世代傳承,為了他一個罪人,就要把爵位收回,讓後人怎麼辦?”
老太太聽出了她打的是這個主意,怪不得這些日子不見她有半分焦急,指著她:“毒婦!獄中那可是你丈夫,你就這麼盼著他死,好讓你的老二早日襲爵?”
藍氏冷笑:“我就把話放這了,誰要是敢打爵位的主意,我跟誰沒完!”
丈夫?他算什麼丈夫!
當年她與裴家二郎一見鐘情,可家中卻嫌裴二是一介書生,非逼她嫁給他的兄長——如今的瞿國公。
兩姓聯姻,相看兩厭,硬生生成了一對怨偶。
與厭惡之人生下的長子,她又怎會喜歡?一看見他,她便想起枕邊惡心的男人。
他們毀了她的一生,她便狠狠地報複他們。
於是,她與本就兩情相悅的小叔子生下了次子,這個孩子,才是她放在心尖上的寶,這個爵位,也必須是她的景兒的!
裴霄雲淡淡看著她。
他這個母親,能親手把他的命送出去,卻又能竭心儘力替他的二弟謀前程。
他想起了小時候,他隻是纏著她要一塊點心吃,便被她命人關入漆黑的藏書閣……
她親昵地抱著二弟,卻把他丟給下人。
漸漸地,他再也不親近她,母子二人形同陌路。什麼骨肉親情、什麼血脈相連、通通成了他最嗤之以鼻的東西。
她想要爵位,她以為她能如意嗎?
藍氏和老太太仍在相爭。
“母親,依我看,就不用救一個廢人了,都是他壞事做儘,罪有應得!”
“你……”
老太太捂著胸口,暈了過去。
“快!快叫大夫來!”
無趣又聒噪。
裴霄雲起身,頭也不回地出了榮禧堂,回了自己的院子。
他的頭越發疼了,眼底浮起燥意。
進了房中,裡麵竟燃起燭台,一股清甜的淡香湧了出來。
那是她身上的香。
勾人神思,令他那絲叫囂的疼痛瞬間安穩下來。
明瀅早為他煮好了茶,還特意做了幾盤他愛吃的點心。
她未施粉黛,隻簡簡單單挽了發,穿了一身他誇過好看的衣裙,挽起衣袖替他研墨,候著他歸來。
珠簾碰撞,清泠悅耳。
聽見他的腳步聲,她放下手中的墨條,靜靜站在一旁。
她不知,她的無端闖入,可會令他不悅。
裴霄雲出眼打量她,這是從上次罰她以來,第一次見她。
她低著頭不敢看他,眼兒撲簌簌地眨著,臉頰暈開一抹淺淺的粉。
像從前一樣嬌嫩可愛,就是天生的尤物。
“還愣著做什麼,來替我更衣。”他站在原地,張開雙臂等著她過來。
明瀅心頭一緊,迎了上去。
他低了頭,她輕而易舉替他脫下衣裳,伺候他換了一身天青色常服。
緊窄的腰身,結實的胸膛,撲麵而來的溫熱氣息令她麵頰生熱。
“塗了香?”裴霄雲忽然捏住她的手,戲謔道。
明瀅淺淺搖頭:“奴婢沒用香。”
她被他牽帶著走向檀桌,他敞開雙腿坐在圈椅上,閉目假寐。
“來替我按按。”
明瀅終於舒了一口氣,他對她的擅作主張,並沒有生氣,也沒有……厭惡她。
她靠近他,輕柔地撫上他的雙額。
他略顯疲態的樣子她見過許多回,許又是被政務所擾吧。
“公子是累著了嗎?累了就歇一會兒吧。”
裴霄雲驀然睜開眼。
她的聲音如一汪清泉,衝淡了那些令他心煩意亂的事。
有人把他當棋子,有人把他當累贅。
好像也就隻有她愚昧無知,會問出這種毫無意義的話。
“怎麼,你還想替我分憂?”他笑似非笑。
明瀅一時不知該如何答。
他從不喜歡她過問太多的。
難道,不該說那句話嗎?
她的指尖微微僵住。
裴霄雲不以為意,反握住她的手,把軟玉帶入懷中,盯著她瞧:“今日為何自己過來?”
明瀅在他明晃晃的注視下,耳尖都要起火。
她聽出,他沒生氣,這是能容她撒嬌的語氣,於是把腦袋埋到他懷中:“想您了。”
裴霄雲像是對她的回答頗為滿意,低頭含住她的唇,把這些日子未享用的甘甜攫取儘。
掀開綠葉,手在花兒上輾轉撫摸。
明瀅揚起細長的頸,受不住顫抖。
他輕笑:“明日我帶你去逛燈會,可好?”
明瀅說不出話,淚眼盈盈,隻知點頭。
“說話。”他命令。
有幾分羞。
她緊咬唇瓣,又鬆開,吐出一個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