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紅蔓延到眸中,所到之處,猙獰可怖。
葬儀過後,消沉了幾日,藍氏打起精神,一大早便在侍弄一盆花。
指尖拂到枝上一朵鮮紅碩.大的花上,眼底微暗閃動,將花枝狠狠折斷、碾碎。
任憑他當了世子、當了國公,外人跟前,不也還是要與她母慈子孝?
本就是從她肚子裡爬出來的,知子莫若母,她就不信,她沒有手段對付他!
他害死了景兒,她也不會讓他有好日子過!
花房的人送了幾盆海棠花進來,穩穩擺在廊下。
這幾盆花養的好,搬花的婆子收了田嬤嬤的賞錢,對著屋裡道了謝便要走。
“站住。”藍氏叫住了一個人。
那紫衣婦人被單獨留下,戰戰兢兢行禮:“夫人有何吩咐?”
藍氏抿了一口茶,睨著她:“聽聞你有個女兒在蘭清濯院當差?”
紫衣婦人一陣忐忑後,如實道來:“回夫人,正是。”
“叫什麼名字?”藍氏直起身子,饒有興致。
“叫淩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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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霄雲不在時,明瀅便坐在階上曬太陽,一坐就是一整天。
從旭日當空到金烏墜地,連樹上落下幾片葉子,她都數得清清楚楚。
那些補藥已經停了有幾日了,也不知他從哪尋來的藥,吃了這些日子,身子不疲也不乏,麵色也紅潤透亮。
以往她生病時,不過是吃幾粒不對症的丸藥,全靠自己熬過來,哪裡吃過這樣好的,如今倒是有福氣吃上這些靈丹妙藥。
可身子好了有什麼用呢,她感知孩子在一點點變大,卻不能生下他,還要傷害他。
她希望時間就停在這一瞬。
她常常在院裡呆坐,丫鬟們在背後嘀咕,她也無動於衷,直到看到淩霜回來,她才眨了眨眸子。
“淩霜姐姐,你去哪了,一日都不見你了。”有孕這件事,院裡誰都不知道,她隻偷偷告訴了淩霜。
淩霜在時,還會坐下陪她說說話,多寬慰寬慰她。
淩霜剛從外頭回來,麵色有些不對勁,壓下淩亂的呼吸:“我娘病了,我去看她了。”
聽她提到自己的娘親,明瀅鼻尖一酸,問她:“你娘好些了嗎?”
“好、好多了。”淩霜挨著她坐下,眼底愁緒翻湧。
“開了春,天氣暖,你什麼時候請大爺放籍讓你走?”明瀅還是忍不住問她,哪怕她不舍分彆。
數著日子總比突然分離好。
她偶爾也會羨慕淩霜,有爹有娘,家人都在一起,還有個全心全意愛她的表哥,放了籍,便能過平凡日子。
哪怕粗茶淡飯,也比這朱門裡的山珍海味好多了。那是毒藥,嘗多了,人是活不下去的。
她再也不想得到裴霄雲的重視了。
她甚至希望他厭惡她、趕她走。
淩霜握著她的手,強顏歡笑:“我表哥那邊尚未打點好,我、我過些日子再走。”
她可能再也走不了了。
兩隻冰冷的手交疊在一起,哪怕依偎揉.搓,也泛不起一絲熱。
“那你呢,你怎麼辦?”淩霜直到四下無人,才啞著聲,帶著哭腔對她說,“你再求求大爺,說不定他就心軟了。”
明瀅無聲垂淚:“沒用的,沒用的。”
她哭著給他磕頭,他也毫不動容。
“你知道玉鐘是怎麼死的嗎?”她一字一句地和淩霜說,說到最後,嗓子泄沒了聲。
淩霜聽得膽戰心驚,想到了自己,又想到明瀅的處境,她們就如兩隻蜉蝣,一點辦法都沒有。
“我原本還想著,若大爺也肯放你走,我們就一起走……”
那樣該多好啊。
可總是不能如願的。
黑夜,地上隻有兩片單薄瘦弱的影子。
明瀅耐不住冷風,回房後,拿了一本書在讀。
跟著裴霄雲學了幾年,已經很少遇到她不認識的字了,她一想到他嘲她文墨不通還想教養孩子,心頭便一陣酸澀。
她要多讀些書,多寫些字,等孩子出生,她也能教他。
不知是男孩還是女孩。
她已經開始想象孩子的樣子,以及要取個什麼名字。
可這些,就隻有她一個人想。
再晚些,她看得入神時,聽到外頭有丫鬟喊“大爺”,便知是他回來了。
養好了身子的這幾日,每逢聽到他回來,一股涼意便瞬間蔓延四肢。
她欲放下書躺下裝睡,卻見他先一步掀開簾子進來。
他寬大的金絲邊流雲衣擺帶進來一陣風,神態如往常般自若,隻是手上多了一碗藥。
她心口大跳,手中的書墜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