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睜眼時,顧銘的眼神已是一片澄澈。
顧銘挽起袖口,執筆,蘸墨。
動作行雲流水,沒有半分遲滯。
眾人皆屏息凝神,以為他會選擇一首應景的詩詞,以彰顯文采風流。
然而,顧銘飽蘸濃墨之後,筆鋒懸於紙上,卻並未立刻落下。
他沉聲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周禮注疏》有雲……”
眾人微微一怔。
經義?
他要寫的竟是經義?
“體國經野,設官分職,以為民極……”
隨著沉穩的吟誦聲,他手腕微動,筆尖終於在宣紙上遊走開來。
他寫的,是端正莊重,法度森嚴的楷書。
第一個“體”字落下,便如山嶽奠基,沉穩厚重,力道仿佛要透過紙背,烙印在下方的書案之上。
緊接著,“國”、“經”、“野”……
一個個黑字,宛如一隊隊紀律嚴明的甲士,列陣而出。
筆畫之間,橫平豎直,點捺分明,結構勻稱到了極致,神完而氣足。
這已非單純的寫字。
每一個字都蘊含著一種古樸莊嚴的風骨,又在最嚴謹的法度之中,暗藏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靈動韻味。
這是將經義的莊重,與書法的藝術,完美地融為了一體。
圍觀者徹底失聲了。
所有人都伸長了脖子,瞪大了眼睛,連呼吸都忘了。
他們仿佛看到的不是字,而是一座宏偉的宮殿正在拔地而起,一磚一瓦,一梁一柱,皆是法度,皆是規矩,卻又組合成了壯麗無匹的景象。
那位先前斷言顧銘書法境界的老秀才,此刻更是看得渾身顫抖,嘴唇哆嗦著,渾濁的老眼中滿是狂熱與不可置信。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自己窮儘一生追求,卻始終無法觸及的境界!
當最後一個“極”字的最後一筆穩穩落下,顧銘緩緩收筆,挺身而立。
整篇經義,工整地呈現在眾人眼前。
墨色烏黑發亮,在雪白的宣紙上,更顯神采飛揚。
上好的紙張完美承載了筆墨的每一分神韻,其效果之高,比他攤位上那些用草紙寫的作品,還要更勝一籌!
整個庭院,死一般的寂靜。
落針可聞。
不知過了多久,才有一個年輕學子用夢囈般的聲音喃喃道。
“天……天啊……”
“這……這真是他寫的!”
這一聲,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瞬間激起千層浪。
寂靜過後,是山呼海嘯般的驚歎聲。
“我的老天!如此年紀,竟有這般造詣!妖孽!真是妖孽啊!”
“這楷書,已得精髓,儘顯風骨!我大崝未來,怕是又要出一位書法大家了!”
“何止是大家!此等功力,放眼整個天臨府,又有幾人能及?”
那錦袍男子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作品,眼中的精光前所未有的熾盛。
片刻後,他猛地一拍手掌,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他放聲大笑,笑聲中充滿了暢快與欣賞。
“好!”
“好一個‘以為民極’!”
他轉過頭,目光灼灼地看著顧銘,毫不掩飾自己的激賞。
“小兄弟,你攤上這些作品,連同這一幅,我全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