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銘不疾不徐地解釋道:“所謂績效,便是將工程分段,責任到人。每一段工程,設一工頭,朝廷不直接發錢糧與流民,而是根據工程的進度與質量,將錢糧發予工頭,再由工頭分發。”
“工頭為多得錢糧,必嚴加督促。流民為求果腹,亦不敢懶怠。”
“所謂競爭,便是多設工隊,允其等同時開工。同段路,同座橋,誰做得又快又好,誰便能得到額外的賞錢。”
“如此一來,便能激發工頭與流民之心,變被動為主動。”
顧銘的聲音在安靜的學堂裡回蕩,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
他停頓了一下,拋出了最後的殺手鐧。
“除此之外,還可於工地旁,立一‘公示牌’。”
“將每日用工幾何,用料幾何,錢糧支出幾何,儘數寫明,張榜於眾。”
“如此,賬目一清二楚,百姓人人皆可為監察,官吏便無從上下其手。”
“最後,再輔以‘以獎代罰’之策。工程提前或優異者,上至工頭,下至流民,皆有賞賜。如此,官吏難貪,流民願勤,善政方能落地生根。”
話音落下,整個學堂鴉雀無聲。
所有的學子都用一種看怪物般的眼神看著顧銘。
這些想法,完全跳出了經義典籍的範疇,聞所未聞,卻又似乎……極有道理!
魏夫子更是怔在原地,他那張素來古井無波的臉上,此刻寫滿了震驚。
他嘴裡反複咀嚼著那幾個新奇的詞語。
“績效……競爭……公示……以獎代罰……”
他看著顧銘,目光複雜,有審視,有驚奇,但更多的,是一種發現璞玉般的欣賞。
良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讚歎。
“此法……新穎,大膽,卻又頗合章法,環環相扣。”
他深深地看了顧銘一眼。
“坐吧。”
待顧銘坐下後,魏夫子才轉向所有學子,沉聲說道。
“爾等聽見了嗎?”
“為學,不可隻知死記硬背,更要知其所以然,懂變通,敢發前人所未發之言!”
“顧銘之策,雖有稚嫩之處,尚需打磨,然其思路清奇,彆開生麵,值得我等深思!”
一時間,所有看向顧銘的目光,都變了。
從最初的打量,到方才的震驚,再到此刻的敬佩與好奇。
這個新來的同窗,似乎……非同一般。
感受著各種探究的目光,顧銘垂下眼簾,仿佛方才那一番驚世之言,並非出自他口。
他深知,自己那番話,不過是借了前世的經驗,投機取巧罷了。
真正的學問,根基在於經義,在於律法,這些才是他眼下最需彌補的短板。
魏夫子將眾人的神情儘收眼底,心中暗自點頭。
不驕不躁,想不到丙班竟然來了一個好苗子。
他收回目光,繼續講課,隻是言語間,時常會引申一兩句,將話題往實務與變通上引,顯然是受了顧銘的啟發。
一堂課,就在這種奇妙的氛圍中結束。
下學的鐘聲響起,魏夫子收拾好書卷,臨走前,又意味深長地看了顧銘一眼,這才踱步離去。
夫子一走,安靜的學堂頓時熱鬨起來。
幾乎所有學子都收拾著東西,卻又都默契地沒有立刻離開,目光有意無意地瞟向後排那個安靜的身影。
終於,一個身材微胖,麵相憨厚的學子率先打破了沉默,笑著朝顧銘走來。
“顧兄,在下王皓,字誌存。”
他拱了拱手,臉上滿是真誠的笑意。
“方才聽君一席話,真是勝讀十年書!什麼績效、競爭,聞所未聞,卻又字字珠璣,在下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