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人的通病,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顧銘在心中默默地為自己的發現點了個頭,看向秦望的眼神裡,那份同情便又加深了幾分。
秦望雖然背對著他,卻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那目光裡,似乎沒有了方才的焦急,反而多了一種……讓她渾身不自在的、難以言喻的意味。
仿佛自己是什麼稀罕的物件一般。
這讓她的心頭,無端地又升起一股惱火。
“你看夠了沒有?”
秦望終於忍無可忍,猛地回頭,清冷的眸子裡燃著兩簇壓抑的火焰,狠狠地瞪著顧銘。
“啊?哦。”
顧銘被她這突如其來的怒火嚇一跳,連忙收回目光,摸了摸鼻子,有些尷尬地乾笑了兩聲。
看來是被自己看穿心事,惱羞成怒了。
也是,這種私密病症,任誰也不願被旁人知曉。
“那個……玄暉兄,你莫要動怒。”
顧銘清了清嗓子,試圖用一種委婉而又充滿關懷的語氣說道。
“這雖有些……難以啟齒,卻也並非什麼不治之症,隻要平日裡多加注意,飲食清淡些,再輔以藥物,注意養護,很快便能好轉的。”
他說得一本正經,臉上滿是“我都懂”的真誠。
秦望聽著他這番莫名其妙的話,先是一愣,隨即,那張本已紅透的臉,竟是緩緩地,一點點地,轉為了青白之色。
她那雙清亮的眸子,難以置信地瞪著顧銘。
他在說什麼?
什麼難以啟齒?!
什麼飲食清淡?!!
什麼注意養護?!!!
電光火石之間,秦望順著顧銘那充滿同情的目光,再結合他方才那番話,一個荒謬到讓她幾乎要昏厥過去的念頭,轟然在腦海中炸開!
他……他該不會是以為……
“你!”
一個字從秦望的喉嚨裡擠出,卻帶著雷霆萬鈞之勢。
她氣得渾身發抖,胸口劇烈起伏,一口銀牙幾乎都要咬碎。
那雙漂亮的眼睛裡,羞憤、怒火、委屈……種種情緒交織翻湧,最後,竟是化作了一層薄薄的水汽。
混蛋!
自己才沒有斷袖之癖!
她秦明月長這麼大,何曾受過這等奇恥大辱!
“我……我有些不適,先歇息了!”
秦望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再也顧不得什麼儀態風度,猛地一甩袖子,逃也似的衝向西側自己的床鋪,一把拉上了厚厚的帷幔,將自己與顧銘徹底隔絕開來,可即便這樣,也依舊是倒退著走的,根本不敢顯露背身。
獨留下顧銘一個人,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滿臉的茫然與無辜。
這……這是怎麼了?
自己又說錯什麼話了?
他不就是好奇地問了一句嗎?至於發這麼大的火?
顧銘百思不得其解。
大家都是男人,一個痔瘡有什麼可避諱的?
他搖了搖頭,終究是想不明白。
顧銘將這樁小插曲拋之腦後,目光重新落回書案上。
夜色已深,還是早些歇息,養足精神,溫習功課備戰府試,棋院排位戰,還有自己每日的稿子,這些可都是事兒呢!
他將書稿仔細收好,吹熄了燭火,這才躺回自己東側的床鋪上。
黑暗中,他睜著眼睛,聆聽著那屏風之後傳來的,窸窸窣窣的聲音,想起那又羞又怒的眼神。
顧銘翻了個身,還是忍不住在心裡嘀咕了一句。
“玄暉兄,當真是個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