貢院深處,值房內。
江南道督學、院試主考官解熹正端坐案後。
他年約六旬,須發已見霜色。
但精神矍鑠,目光銳利如鷹。
副主考、江南道按察司僉事(相當於江南道紀委三把手)陸淵則是陪坐在一旁。
按理說按察司僉事是不會作為考官的。
但陸淵是在當年連中五元,在殿試被點為榜眼,差一步就創下大六元奇跡的少年天才。
因此被破例安排進了此次院試。
書吏捧著試卷躬身入內。
“稟大人,甲組呈上‘上上優’策論卷一份,請大人親閱。”
“上上優?”
解熹抬眸,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他主持科考多年,深知下轄考官個個嚴謹。
非真正驚才絕豔者不敢輕易評此最高等第。
“呈上來。”
試卷被書吏恭敬地放在解熹麵前寬大的紫檀木書案上。
解熹的目光落在卷麵字跡上,瞳孔微微一縮。
“好字!”
他低讚一聲以指虛點。
“僅憑這筆字,便當得起才俊二字!”
隨即。
他看到了那振聾發聵的開篇八字——
“筷子浮起,人頭落地!”
“嗯?”
解熹眉頭一挑。
身體不由自主地微微前傾。
“筷子浮起,人頭落地……”
他凝神細讀下去。
越看,神色越是凝重,眼睛也越發明亮。
看到文章痛陳吏治之弊。
看完文章,解熹猛地一拍桌案!
“好!”
“好一個振聾發聵之論!好一份赤子憂民之心!痛快!當浮一大白!”
他激動地看向身旁同樣被文中氣象所懾的陸淵:
“雲生(陸淵的字),此子策論非但文采斐然。”
“更難得的是這份見識,此卷見識之深,格局之大,論述之精,已遠超尋常院試水準。”
“便是放在會試殿試的考場上亦不落俗,比之許多屍位素餐的官員奏折更顯言之有物,更具可行之策!”
陸淵也已經看得心潮澎湃,深以為然:
“解公慧眼,此份策論屬實出色。”
“不過也是這名考生運氣好,趕上了解公。”
“不然遇上一些擅於攀附鑽研的蟲豸,說不定會覺得自己被這名學子暗諷,怒而批個劣等。”
聽完陸淵的話,解熹不再猶豫,取過朱筆飽蘸濃墨。
在卷首那“上上優”三字旁。
再次鄭重寫下力透紙背的三個朱砂大字——
“上上優”!
一錘定音!
他放下筆,看著這份糊著名、不知出自何人之手的試卷。
眼中充滿了激賞與期待。
“五日後放榜,老夫倒要看看能寫出如此策論的少年英才,究竟是何等人物!”
......
傍晚,青帷馬車平穩地駛入天臨府高大的城門。
碾過青石板鋪就的長街。
車內。
蘇婉晴和阿音已經依靠著沉沉睡去。
秦明月看著窗外的街景,忽然輕聲開口:
“顧銘。”
顧銘轉過頭:
“嗯?”
秦明月看著他。
清冷的眸子在漸濃的暮色中顯得格外明亮。
她微微揚起下頜:
“三日後就放榜了。”
“這次我發揮比平日還好,你這次,怕是要在我下麵了。”
顧銘迎著她的目光沒有半分退縮。
他微微一笑,笑容篤定:
“好,那我們就看看。”
“到底鹿死誰手。”
貢院,改完顧銘的策論後,解熹又批了兩份上優一份下劣。
看著案頭堆積如山的卷宗。
解熹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老夫準備稍歇片刻,不服老不行啊。”
院試批改試卷期間,整個貢院都完全封閉。
所以解熹也隻能在這公房稍歇。
他站起身活動了一下僵硬的筋骨。
走向值房角落那張簡陋的窄榻。
正準備和衣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