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陰蒙蒙一層雨霧,胥家院子裡亦是愁雲慘淡一片。
從昨日起就開始的嗩呐聲與術士唱念聲在姬荷耳邊一刻不停,她的腦中一片混沌,但作為一個新寡的寡婦,她必須跪在靈堂為自己的丈夫守靈。
陰風一陣陣撥弄白幡,靈堂中燭火飄忽,‘唰’的一聲便全滅了。
正是秋末冬初,京城的寒風最是刮人,單薄的麻衣貼著姬荷瘦弱的脊背,兜帽之下,女子臉色慘白,下巴尖上掛著兩顆淚。
姬荷已經不吃不喝跪了三天,胥家上下都沉浸在她的丈夫去世的悲傷裡,沒有人管她的死活。
直到子時的更聲敲響,姬荷的婆母陳氏才假惺惺讓人來傳話,允許她回去歇兩個時辰,但是天亮之前必須回來繼續跪著。
姬荷麵上表情麻木,她想要站起身來,但腿像是被定在了地上,一動,就有針紮似的疼從骨頭縫裡傳出來。
姬荷咬緊牙關,從地上站起來的那一瞬,她身子一軟,重新摔了下去,白皙的掌心在地麵擦破,滲出鮮紅的血色。
陳氏的人在一邊滿意地看著,直到姬荷爬起來一瘸一拐離開,她才收回審視的目光。
雨絲寒涼,一聲炸雷驚響,姬荷一路扶著牆回到院子裡,她的貼身丫鬟盼夢看見她,眼淚便止不住地落了下來。
姬荷的膝蓋上全是血,已經滲透了褲腿和裙擺,她的臉色慘白,姿容頗豔的臉頰上隻剩下淒慘的哀色。
盼夢忍著哭聲,將姬荷扶到床上,又仔細關好門窗,這才哭道:“他們胥家也太不做人了!二爺的死和您沒有半個銅板關係,哪有拿您這個媳婦撒氣的!”
姬荷不說話,她將自己的褲腿挽起來,膝蓋上的血肉帶著粘連在衣料上,她皺著眉,一聲不吭。
盼夢給她處理傷口,姬荷聽著漸大的雨聲,突然開口,“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她的聲音沙啞,是許久沒有喝水的緣故,像是枯朽的老木。
盼夢抬起頭,不知道她要做什麼。
姬荷的丈夫一死,她在府裡的地位便一下子跌落泥潭,婆母陳氏認定了是她克死了自己最疼愛的小兒子,守靈的這幾日裡不給她吃喝,巴不得她死在靈堂去給兒子陪葬。
姬荷出身小門小戶,有沒有父母幫襯,麵對這樣家大業大的婆家,她沒有對抗的底氣,但她必須想辦法,她不能讓自己就這樣被折磨一輩子。
藥粉灑在傷口上,鈍澀的疼痛讓姬荷恢複了一些力氣,“不必避開老夫人的耳目,你去替我請一位大夫來。”
姬荷乾枯的唇瓣上隱約可見血絲,她實在是疲乏至極了,等盼夢離開後她便靠在床頭緩緩閉上了眼睛。
“她去讓人請大夫?”陳氏怒拍桌子,目眥儘裂,“她怎麼敢讓人去請大夫!”
失去了疼愛的小兒子,陳氏這幾日痛不欲生,看姬荷也極其不順眼!早在姬荷嫁進來的時候,陳氏就看出來了,這個女人一定是個禍害!
果然,姬荷嫁進來沒多久,陳氏的小兒子胥承便纏綿病榻,短短半年便去了。
陳氏痛哭:“我就知道她這幾日的規矩都是裝的,好啊,等我的承哥兒下葬那日,我一定要把這個女人活埋了給承哥兒陪葬!可憐我兒……我也不想活了!老天爺你把我的命也帶走吧!”
陳氏身邊的吳嬤嬤連忙寬慰陳氏:“夫人您彆這樣說,二爺雖然去了,您還有大爺呢!大爺最遲今晚也就要到家了,您彆衝動!”
陳氏擦了擦淚站起來,“是啊,好歹我還有個貼心肝的兒子,不然我真的要活不下去了。”
“跟我走!我倒是要看看姬荷她今日到底是病得多重!”
陳氏帶著人浩浩蕩蕩來到姬荷的院子,吳嬤嬤一把推開門,就見到姬荷麵色慘白正在拭淚。
一見到陳氏,姬荷哭得更淒慘了些。
陳氏冷笑一聲,“你不是病了?有這把子力氣在我麵前哭,還不如去給承哥兒守靈!”
話落,姬荷不動,自顧自哭著,盼夢‘撲通’一聲跪到陳氏麵前。
“老夫人,我們夫人她、她懷孕了,懷了二爺的遺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