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京斌死了,但蘇錦繡還活著。
不,應該說半死不活。
第一天還能勉強撐著為兒子準備後事,第二天突然就爬不起來了,渾身滾燙像著火了一樣,燒得她神誌不清,滿嘴胡話。
一會兒問李宵怎麼還沒抓到,她要將那個畜生吊起來,一天割一刀,割上三百六十五天,再送他下去給自己的兒子陪葬。
一會兒又咒罵自己的丈夫吉郡王,罵他成天不著家,葷素不忌,女人要男人也要,讓自己平白受了多少委屈和嘲笑。
還說什麼若有來生,一定要把這個爛人還給蘇清慈,讓蘇清慈也嘗嘗守活寡的滋味。
一會兒又哭哭啼啼,說自己這輩子白活了,是個沒人疼沒人愛的可憐蟲。
偶爾有片刻清醒,便拉著守在床邊的南枝,淚眼婆娑地許諾:“好南枝,如今我隻有你了……待我身子好些,就給你辦個隆重的認親宴,認你為義女……”
南枝安慰蘇錦繡,讓她放寬心,一定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但是並沒有。
當天下午,蘇錦繡高燒不退,徹底陷入了昏厥,怎麼叫也叫不醒。
管家看情況不妙,趕忙去請了皇甫大夫來。
皇甫大夫一開始還以為是世子身亡,做母親的傷心欲絕,導致精神錯亂,結果一看,瞳孔都發散了。
他大驚失色,以為診錯了,又反複查體探脈,最後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
神誌昏沉。
心氣渙散。
麵容枯槁,呼吸喘促。
種種跡象表明,蘇錦繡已然是油儘燈枯,將死之相,神仙來了也隻有燒紙的份。
怎麼會這樣?明明昨天還好好的啊。
皇甫大夫百思不得其解,最後隻能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病人因為極度悲傷,造成了心陽暴脫,也就是陽氣耗儘了。
陽氣都沒了,人還能活麼?
答案當然是不能。
皇甫大夫長歎了口氣,頹然搖頭,“準備後事吧。”
短短的五個字,給了管家一記暴擊,他登時就站不住了,兩眼發直地癱倒在地。
接連兩位主子殞命,天塌了啊!
倒是南枝尚算冷靜,“還等什麼?趕緊去蘇府跑一趟吧,遲了隻怕……”
話沒說完,但管家聽懂了。
遲了,隻怕連最後一麵都見不上了。
他不敢耽擱,連滾帶爬地趕往蘇府報信。
不多時,一輛帶有蘇府徽記的馬車從黃龍洞駛出,直奔吉郡王府。
不知道是不是跑得太快,馬車竟然壞了,停在了武林大街繁華的街道中央。
很快車簾掀開,走出兩位老人家,其中一位身穿素衣,頭戴抹額,滿臉淚痕,在身旁嬤嬤的攙扶下,腳步虛浮地下了馬車。
許是心急如焚,還險些跌了一跤。
嬤嬤哽咽勸道:“老夫人,您千萬要保重身子,節哀啊……”
老人家一聽這話,頓時老淚縱橫,越發哭得肝腸寸斷:
“錦繡,我的兒啊!”
這一嗓子,瞬間吸引了路人們的目光。
有眼尖的立馬認出,“咦,這不是知府家的老祖宗,趙老夫人麼?前年旱災,老夫人在城門口施粥救人,我曾喝過的。”
其他人聞言也紛紛圍了過來,七嘴八舌。
“這是怎麼了?好好的哭什麼?”
“還能哭什麼,你沒聽說啊,吉郡王府昨兒晚上出大事了,他家世子爺半夜被人抹了脖子,死得好慘哪,老夫人定是奔喪來了。”
“不對啊,老夫人口口聲聲喊的是錦繡我兒,錦繡不是吉郡王妃麼?難道……吉郡王妃也沒了?”
“不會吧?那也太慘了。”
“哎,老夫人真是重情重義,對一個庶女都這般疼愛,不是親生勝似親生,菩薩心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