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覺得程念影在說笑話,傅誠卻不管真假,直接開口打斷:“此地似是輪不到你來……”
傅誠的話沒能說完,亦被梁王打斷了。
“你說什麼?你說這樣一封信,你也寫得出來?來人!取紙筆來!”梁王聲如雷震,強勢蓋過了傅誠的聲音。
他語氣又疾又厲,更直接點了個守在側的宮人:“你去!”
皇帝揉了揉眉心:“梁王!”
梁王背後的汗水已然浸透了裡衣,但此刻捏著鼻子也得上啊。
他也沒想到傅翊定罪定得這樣快,小禾既然搶著站出來了,他便隻有搶著站到小禾的前麵去。
“父皇。”梁王一拜,擲地有聲,“傅翊既不肯認,總要叫他徹底死心。”
“是啊,陛下,此人說她也能寫出這樣一封信來,不如先試試她,究竟是當真如此,還是亂放狂言!”臣子間又有人出了聲。
“臣覺得此人恐是故意來攪亂今日審問的,該由梁王將人帶下去。”
“此案有疑點,難道不能說?”
“陛下,禦京之中恨丹朔郡王者不止一二人,丹朔郡王遭遇暗殺也不是一回兩回的事。郡王有功在前,若一朝被賊人設計陷害,下了冤獄,今日未能仗義執言的臣等眾人,將來也難以安眠啊……”
傅誠動了動唇,目光掃過他們。
有這樣多的人不避嫌為傅翊說話,是他不曾想到的。
今日是不裝了?一個個都不怕被陛下瞧出來他們與傅翊之間的勾連了?
身邊妻子的呼吸聲變得重了重,傅誠知道她亦緊張。
於是握住了她的手。
世子妃緩緩吐了口氣,反抓住傅誠的手背。
既選了這條路,便不能有半分退縮。
那廂的皇帝與梁王默然對視片刻。
最終皇帝先轉開了頭。
“取紙筆。”皇帝道。
殿中原本緊繃到極致的氣氛,霎時又尋到了氣口,得以喘息。
一時間所有人都盯住了程念影。
她所說是真是假?她究竟是什麼人?她怎會仿得出丹朔郡王的筆跡?
還是說,僅為了拖延陛下一怒之下賜鴆酒的時間?
宮人的腳步聲響起。
是拿著紙筆回來了。
手腳伶俐的宮人們,連忙在程念影跟前放上桌案,又鋪平了紙,擺上筆墨。
宮人趕緊抬手研墨,在這一片死寂中磨得滿頭大汗。
終於。
宮人提起墨條:“……好了。”
眾人聞聲而動,紛紛伸長了脖子。
梁王喉頭都緊了緊。
這麼多雙眼睛盯著,小禾會不會覺得緊張?
她真能寫?
程念影麵不改色緩緩在桌案前坐下,然後一手捏住筆。
提筆的姿勢端正,手腕平穩。
筆尖就這樣緩緩落在了紙上……
第一個字落在了紙麵。
“這不是傅翊的字!”傅誠先開了口。
皇帝原本縮緊的眉心一鬆:“好了,不必在這裡故作拖延……”
“等等!”有大臣高喊了一聲,“看第二個字!”
程念影有些時日不曾接觸紙筆了,她下筆時的第一個字尚生澀,的確不像是傅翊的字。
她閉了閉眼,又回憶起在逃離郡王府前,傅翊曾花了長達半個月的功夫來教她寫字……
那時的感覺……
要找到那時的感覺……
再下筆的第二個字,已經很靠近了。
她並不理會周圍傳來的聲響,手腕極為穩當地挪動著,再落下第三個、第四個字。
一個字比一個字更圓融流暢,也越發接近傅翊的字。
待她寫到第七個字時已全然是傅翊的筆跡。
而眾人親眼看著她在這樣短的時辰內,一個字一個字模仿到完全一樣為止,那其中衝擊,簡直比一上來就寫得像還要強烈!
程念影越寫越好,還越寫越快。
大殿重新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有些大臣甚至不自覺地向前擠去,想要看得更為清楚。
於是一時隻剩了衣衫窸窣的聲音。
遠遠坐在高台之上的皇帝什麼也瞧不見,隻從眾人驟然一致沉默的態度中感覺到了不妙。
“……寫完了。”程念影抬頭看向大理寺少卿,將那張紙遞了過去,“少卿要比較嗎?”
大理寺少卿接過去,沒說話。
皇帝沉聲道:“呈上來。”
一邊的宮人連忙接了過去,然後恭恭敬敬送到皇帝跟前。
朝臣又動了,三兩個跪下來叩首道:“陛下,臣等親眼看著她寫了一封一樣的書信出來。難保那從定王府上搜出來的不是由他人偽造啊!”
“若是仿筆跡寫一封信,便能陷害朝中重臣,何等可怕!還請陛下嚴查!”
“請陛下嚴查!”
皇帝將那兩張紙都捏在了手中。
他的手指用力,幾乎將紙捏破。
大理寺少卿沒說話,是,也是該說不出話來。因為皇帝都能看出來,後寫的這一封不僅越來越像傅翊的筆跡,甚至有些細節處理得更好。
大抵是因為落筆之人,手腕更穩,更有力。
倒襯得從定王府搜出來那封,空有其形,而無其氣。
現下不是傅翊要如何解這局了。
而是他設下這連環套,卻被生生卡在了這裡,上不得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