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過。漠黑國曾有一任國君身體衰弱,膝下隻得一女。國君不願自己的兄弟來繼任霸占自己的位置,便強行傳位於自己的獨女。”
程念影好奇問:“那我桓朝官員對此是如何評價的?”
傅翊也不瞞她,陳述道:“他們說小國就是小國,棄禮製法度於不顧。但在我看來,小國尚敢立女君,桓朝卻無這點魄力嗎?”
程念影又問:“那他們又是怎麼說你的?”
她心中猜想,以傅翊的性情,必是已先告知了朝中眾人才來河清要迎她回京。
什麼都不做地莽撞行事……那不是傅翊。
“他們什麼也沒說。”
“不可能。”程念影說完,不等傅翊再開口,她又自己想了想道:“哦,我知曉了。是不是他們覺得,正好此時禦京中儲位之爭難分勝負,鬥爭激烈,見我是女子,先由我來也不要緊?倒還能趁機削弱你與梁王?”
“是,他們小瞧你,亦小瞧了我與梁王的決心。”
“殷學士為何也跟著來了?如何說服他的?他與我沒甚乾係。”
“他是老狐狸,符合他利益的事,自然要一口應下。”
程念影又想了想,問:“因為他覺得,我若為儲君,你與梁王光是鬥那些反對我的人便要花去許多力氣,便無力再鏟除如岑氏這樣的大家族了。殷家又能安安穩穩地度過一朝,是不是?”
“正是。”傅翊頷首,“何況……”
他頓了下,才壓下那點微妙酸意:“你與殷恒相識,總有一分情誼在,自比其他人登位來得更好。”
傅翊將酸意咀嚼吞吃,麵上隻顯笑意,張嘴便是誇:“阿影很聰明,這些全都能猜到。”
“可是為何……”
“什麼為何?”
“這是一樁很難的事,所有人都瞧出來了。那為何你還要做?”程念影緊盯著他的臉。
“為何?答案不是已在我們的對話之中?……因阿影聰明。”
“阿影知道在已駕崩的皇帝之前,總共出現過多少個皇帝嗎?”
程念影接上了聲音:“一百四十五位。”
她從郡王府的書中看見的。
傅翊微微詫異,而後接著道:“是,略去不算分裂割據的時期,共一百四十五位皇帝裡,稱得上明君的僅有二十七位。阿影,聰明已是極難得的。”
“何況你本長在民間,你見過民間人情百態。蔚陽時,你同情坐冤獄的人,你同情如阿莫一樣被逼行歹事的流民。從前觀文殿的學士要負責教導儲君,愛民如子。可生來錦衣玉食的人,怎知人間辛苦?阿影,你同情那些人時,本就已遠勝皇子百倍。”
“皇子生來多驕奢,驕奢生淫逸,生自傲,亦生膽怯。而你知風雪寒,你知刀鋒利,你堅韌無畏,又勝他們百倍。”
“你是皇室血脈,這最後一條,也無可挑剔。”
“從古至今,除卻明君以外的,或年幼失權,或病弱早逝,或沉溺酒色,或昏庸殘暴,或隻一味修仙向佛不問朝政……他們尚且坐得那個位置,你怎不能坐?”
“阿影,我還記得你先前與我說,你不喜貴人。”
程念影舔了下唇,她也不知為何,傅翊這番話說出口,仿佛一個字一個字都鑽入了她的骨血裡。
她的心跳跳得快了又快。
男人字字句句不提愛意。
卻仿佛字字句句都是喜歡。
那更是少虡樓裡的程念影從來沒想過的一種可能。
她想過有一天不再受少虡樓的控製,她不喜歡被拴死在殺手這條有今朝無明日的路上。
她想過有一天可以擁有更多的錢,嫁給一個好人,死後有墳塋可以安睡,魂魄才得以入輪回。
可她沒想過——
傅翊的聲音又響起:“阿影,那你何不站在所有貴人的頭上?叫他們隻得仰望你。”
程念影壓著血液裡奔騰而過的怪異感。
她好奇地問了最後一個問題:“皇帝的墳塋很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