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福寧殿裡的宮人終於伶俐了一回,當即嗬斥道:“大膽!怎敢在儲君跟前失儀?”
程念影反正也不怎麼喜歡他們,想了想,滿不在乎道:“將他們逐出去。”
一直默默站在陰影處的守衛,這才聞聲而動。
“你是不是利用了他?”康王妃當然不肯走,語氣更激動。
程念影皺起眉毛,冷冷淡淡地斜睨他們一眼:“你們這樣生氣,是覺得傅翊沒被你們利用很可惜嗎?”
康王妃愣了下,本能地反駁:“胡說!”
江慎遠這時上前兩步,利落地從護衛腰間抽了刀:“不是說了要逐出去嗎?豈容他們還在此地猖狂?”
這一套動作下來,自是淩厲非常。
“讓開!”康王也惱怒起來,心道他好歹是個王爺,豈容什麼阿貓阿狗都來嗬斥?
江慎遠正愁沒機會出手表現呢,笑著就將刀架在了康王脖頸上。
反正兒子都死了。
爹娘下去陪著豈不更好?
“夠了。”傅誠一手架住江慎遠的手臂,將康王往後推了推,“父親,母親,儲君要將我們逐出去,便聽命吧。”
康王妃還想說什麼,卻被兒媳從後頭抱住,康王妃到底是做不得潑婦的,就這麼被拉扯著出去了。
福寧殿轉瞬歸於平靜。
更顯得康王府為傅翊來討要“公道”極是好笑。
程念影不禁又皺了皺眉毛。
江慎遠這時非常善解人意地道:“他們這樣行事無狀,儲君要他們死嗎?”
“反正少虡樓也從來就是乾這些勾當的。”
這話一出,才驚住了程念影身旁的望月和小董。
他們不是天字閣的,從前沒見過江慎遠。
程念影沒接江慎遠這句話,反而問他:“你不恨我?”
江慎遠就在等這句話呢。
前頭的都隻是冷冰冰的交易,若想圖謀更多,便要徹底化解從前的恩怨。
“儲君隻是想逃脫少虡樓的束縛,真正剿滅少虡樓的是傅翊。我若要恨,也該恨他。……事實上,儲君逃離出來是好事。若等到哪日不可轉圜的地步,梁王發現他的親女兒身在少虡樓中,隻怕我更要迎來滅頂之災。如今這個結局,我已沒什麼話說。”
“回去吧,我要等你的東西。”程念影始終沒接江慎遠的話。
江慎遠有些遺憾,但也不得不承認,這讓程念影看上去更像是有一個上位者的樣子了。
傅翊教的嗎?
想到這裡,江慎遠當即放下了遺憾。沒想到啊,丹朔郡王這樣的人物,嘔心瀝血付出一切,到底也還是就這樣死了。
人還是要活得長久,方能笑傲最後。
江慎遠不再多留,作出恭敬之態,慢慢退了出去。
等徹底看不見江慎遠的人影了,望月才急聲問:“儲君,他是什麼人?”
“樓主。”
“……是他。”望月兩腮鼓起,用力得似是要將牙都生生咬斷。
小董也跟著咬緊腮幫子,重複了一遍:“是他!”
“少虡樓都不在了,儲君為何還要留他?”望月露出疑惑之色。
“樓裡的藥不能吃一輩子。”
望月愣住,而後狂喜起來:“儲君問他要的東西,難道……難道是解藥?”
程念影點頭。
小董聞聲,頓時低下了頭。
也不怕叫他聽見。
那想來,解藥也有他……和他哥哥的一份吧?
*
江慎遠離開皇宮後,又回到了梁王這裡。
梁王問他:“現在信了?”
江慎遠點頭。
“東西呢?”
“等入夜後,我會回樓裡取,那裡雖成廢墟,但東西應當還在。就看梁王對我放不放心了。”
梁王做了個“滾吧”的手勢。
江慎遠也不在乎。
眼下他很清楚什麼更重要,若斤斤計較旁人的態度,還翻身嗎?
梁王府的下人很快過來引著他去洗漱。
銅鏡堪堪照出他的模樣。
破爛不整的衣衫,滿臉的血痕與泥痕,有些已然結痂,幾乎辨不清原本的膚色。
現在再回想起康王府眾人當時朝他看來的目光,都不像是嫉恨憎惡了。
江慎遠僵硬地對著鏡子扭了扭脖子。
他就是這樣頂著這般尊榮,對著程念影說了那麼多話?
*
待到沐浴更衣後,江慎遠終於重回了人形。
他沒有立即回去找東西,而是避開府裡的人,悄然來到了停棺材的堂中。
釘子是契得很緊。
一切是無可懷疑。
但他如今已經輸不起了。
那是他手中最後的籌碼。
江慎遠沉住氣,忍住傷口傳來的疼痛,小心地開始撬釘子。
一支、兩支……他滿頭大汗,臉色發青發白,傷口都掙出了血。但他還是繼續撬著釘子。
終於,最後一根棺材釘也被撬了出來。
一聲“吱呀”聲響,木頭與木頭摩擦,他艱難地將棺材蓋推開了。
飄搖的燈火慢慢映亮了棺材內的人。
那人穿著一身血衣,麵上無損,發冠散亂,無損俊美無儔。
這人生得好,便是死了,也好似睡了過去一般。
江慎遠兩眼綻出光。
傅翊,是傅翊!
梁王當真殺了他?
“你在做什麼?”突然一聲怒喝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