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抗的心,猛地刺痛。
記憶裡,剛入門的小師妹天資極佳,冰雪聰明,更生著一副任誰見了都心生歡喜的靈秀模樣。
在一眾弟子中,她就像一顆初綻的明珠,自然而然地吸引著所有的目光。
葉靈兒最喜歡粘著陸抗,不為其他。
相較於其他或嚴肅、或疏離、或有著淫邪念想的師兄,陸抗總是格外體貼,性子也灑脫不羈。
無論她怎麼調皮搗蛋,或是練功累了偷懶耍賴,他最多也隻是無奈地笑著搖搖頭,從不會真的苛責她。
可是……
可是,她已經死了啊!
她就那麼血淋淋的死在自己的懷中,胸口的血窟窿不停的湧出鮮血,怎麼也堵不住……
葉靈兒見陸抗怔忪,便歪著頭,將那張粉雕玉琢的小臉又湊近了幾分:“師兄,你怎麼啦?是不是練功太累,睡著做夢了?”
陸抗的呼吸驟然停滯,巨大的痛苦讓他幾乎蜷縮起來。
盯著眼前巧笑倩兮的“葉靈兒”,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
“是啊……做了一個……很可怕的夢。”
他艱難地扯動嘴角,試圖擠出一個和往常無異的笑容,但垂在身側的手,已緊緊握成了拳。
“夢都是假的啦!”
眼前的“葉靈兒”毫無所覺,笑嘻嘻地將那朵最白的鈴蘭塞向他手裡。
“師兄你看,這花好看嗎?”
哢嚓——
陸抗麵不改色地折斷了自己的食指,鑽心的劇痛如冰錐刺入腦海,瞬間驅散了眼前的迷障,換來一絲殘酷的清明。
他曾無數次在夢回時設想,若時光能倒流,他定會接過那朵花,輕輕彆在她的發間;他會想儘辦法逗她開心,讓她永遠保有這般笑顏;他更會在她懵懂地走向長老密室前,不惜一切代價阻止她……
但,一切早已發生。
那個會笑會鬨的小師妹,早已被敬若神明的長老,親手煉製成了失去魂魄的爐鼎。
那一夜,他背著靈兒冰冷的屍身,踏著同門的鮮血逃出山門,從此成了浪跡天涯的散修遊俠。
十年後,他重回故地。
整整七日,那座象征著正道榮光的宗門化作人間煉獄。
他將長老的肉身一刀刀淩遲,聽著那淒厲的哀嚎響徹山巔,直到最後一片血肉落下,才讓那老賊斷氣。
回憶如毒焰灼燒著五臟六腑。
陸抗抬起眼,目光似已穿透這張完美無瑕的笑臉,直抵幻象背後那雙冰冷的複眼。
“好看。”
他輕聲說,聲音平靜得可怕。
“但你不該——”
指間玄力驟然迸發,那朵被“葉靈兒”小心翼翼捧著的鈴蘭,在瞬間凍結、碎裂,從指縫間簌簌落下。
“扮作她。”
最後三個字落下的刹那,陸抗周身氣勢暴漲,玄力毫無保留的迸發。
嗤啦——
他手中的刀迸發出令人心悸的威能,刀身周圍的空間開始扭曲、撕裂,發出布帛破碎般的刺耳聲響。
無數冰晶從崩塌的花草、碎裂的天空中剝離,化作道道蒼白的洪流,瘋狂地湧向刀身,爆發出陣陣沉悶的雷鳴,仿佛天穹震怒。
天際,沐冰雲清冷的容顏驟然變色,柳眉蹙起:“陸抗,快住手……”
然而,這一刀已然劈下。
巨大無比的刀芒衝天而起,無儘冰霜洪流伴隨著刀光,瘋狂地撕碎任何阻攔。
葉靈兒張嬌俏的小臉上還帶著未散的笑意,身軀已如精致的瓷偶般片片崩解。
她伸出的手尚未收回,指尖就已化作點點熒光。
那雙盛著星光的杏眼最後望了陸抗一眼,帶著幾分茫然,幾分不舍,隨後便隨著整個身影消散在凜冽的刀風中。
隨即,無論是殘存的幻象,還是真實的物質,都在接觸的刀光瞬間被徹底湮滅。
轟——
刀芒悍然斬落大地。
荒城不堪重負。
一道深不見底的溝壑撕裂城池,裂痕所過,建築廢墟儘數化為齏粉。蔓延十餘裡的裂穀邊緣,瞬息凝結厚厚的玄冰。
在刀劈下的同時,陸抗右腳猛地踏出,綠色的光芒撕開蛛網般的列橫,無數灰褐色荊棘破土而出,彙聚成洶湧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