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皆傳,有司命執掌眾生運簿,命數早定。
然這既定的軌跡,能否破解?又如何破解?終究是迷霧重重,無人能窺得天機。
梅翎城的說書人仍在傳頌祥瑞之女的故事,卻無人知曉薛府深閨裡少女的心事
薛寒枝日漸長成,卻深鎖閨中,除了薛府自家人,外人從未得見其真容。時日一久,市井間便生出流言,說那二小姐容貌有損,或是個癡傻的,見不得人。
傳言愈演愈烈,竟似成了眾人心照不宣的事實。
“你妹妹就是個怪胎!”
學堂後的窄巷裡,幾個衣著華貴的少年將薛長義堵在牆角。
薛長義脊背緊貼在冰冷的磚牆,小小的拳頭在身側攥得死緊,怒氣染紅了他的耳根:“休得胡言!我妹妹是全梅翎城內最好的女娘!”
為首的吏部侍郎家大公子盛霖績,他嗤笑一聲,上前一步,故意拉長了語調:“哦?既是最好,為何藏於深閨,不敢示人?莫非真如傳言所說,是個醜八怪不成?”周遭頓時響起一片哄笑。
薛長義胸口劇烈起伏,隻覺得一股熱血直衝頭頂,脫口而出:“一派胡言!你!你們等著!本月十五宮中設宴,我定帶妹妹前來,讓你們見識何謂真正的閨秀!”
盛霖績挑眉,擊掌道:“好!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屆時若不見人,又當如何?”
“隨你說道!”薛長義梗著脖子應下,心中卻已然後悔。
等那群紈絝子弟嬉笑著散去,他獨自站在原地,方才的勇氣褪去,隻剩下滿心懊惱與不安。
回府的路上,薛長義垂頭喪氣,連廊下鳥兒的清啼也覺刺耳。
晚膳時分,他更是食不知味,隻拿著銀箸一下下戳著碗中的米粒。
尹柔放下湯匙,柔聲問道:“義兒,今日學堂可是遇到了煩心事?”
“沒、沒有。”薛長義慌忙搖頭,試圖掩飾。
薛兆瞥了他一眼,沉聲道:“整日魂不守舍,定又是與那些不學無術的廝混在一處。須知勤勉攻讀,精進騎射,方是正理。”“兒子知道了。”薛長義悶聲應道,聲音低若蚊蚋,帶著幾分不耐。
坐在他身旁的薛寒枝,悄悄在桌下輕輕拉了拉哥哥的衣袖,示意他莫要頂撞。薛長義感受到妹妹的安撫,心頭更是一陣酸澀。
燭光下,他抬眼看向妹妹,寒枝麵容恬靜,眼眸清澈如秋水,哪裡有一絲一毫傳言中的不堪?他心中暗忖:我妹妹分明是梅翎城最靈秀的女娘,豈容那些俗物妄加評議!
是夜,月色如水,灑滿庭院。薛長義陪著寒枝在院中石凳上小坐。夜風帶著涼意,拂動寒枝額前的碎發。她仰望著被飛簷切割開的一小方夜空,那輪明月皎潔卻遙遠。
“哥哥,”寒枝忽然輕聲開口,目光仍癡癡地望著月亮,“你說,宮裡的月亮,是不是比咱家看到的更大、更亮?外麵的世界,究竟是什麼樣子?”
薛長義側頭看著妹妹的側臉,那長長的睫毛垂下,掩不住眸中流露出的向往與淡淡的寂寥,心中不由一痛。“小妹乖,待你成年,阿哥一定帶你走遍寧遠,看遍天下的月亮。”他承諾道,聲音卻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底氣不足。
薛寒枝輕輕歎了口氣,低下頭,擺弄著手指:“還要等五年呢……好久啊。”是啊,不知不覺,她已在這四方宅院裡度過了十三個春秋。日複一日,麵對相同的景致相同的人,再美的園囿,也成了精致的牢籠。
一個念頭忽然在薛長義心中瘋長起來。他湊近些,壓低聲音:“枝枝,你想不想……進宮去看看?”寒枝猛地抬頭,眼中瞬間迸發出光彩:“想!當然想!”可那光芒隻閃爍了一瞬便黯淡下去,她遲疑道:“可是……我可以嗎?爹爹和娘親定然不許。”“阿哥有辦法!”薛長義握住妹妹微涼的手,挺起尚顯單薄的胸膛,努力做出成竹在胸的模樣,“你信我。”
距離宮宴之日越近,薛長義心中越是焦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