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兆心頭一震,快步上前,恭敬施禮:“仙長請留步!方才所言,可是有所指教?”
老道停下腳步,轉過身來。薛兆這才看清他的麵容,清臒矍鑠,目光澄澈如深潭,若有所思地撫著銀白的長須。
“看來施主亦是局中困人。”老道聲音平和,卻帶著洞悉世事的了然。
“仙長明鑒!”薛兆如同見到了救星,將女兒落水昏迷、太醫束手無策的經過儘數道出,言辭懇切,幾近哽咽,“求仙長大發慈悲,隨我回府,救小女一命!”
老道靜靜聽著,麵上無悲無喜,細看之下,唇角卻似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歎息。他並未直接回答薛兆的請求,反而抬步繼續前行,口中喃喃:“生於寒雪,厄於寒水。因果循環,玄之又玄……”
薛兆心中焦急,緊跟不舍,再三哀求:“仙長,此劫可還有解?”
“緣起緣滅,自有定數。解與不解,且看造化罷。”老道依舊步履從容。
薛兆心頭湧起一股無力感,莫非遇上了故弄玄虛的江湖術士?希望一次次升起又落下,他已疲憊不堪。眼見老道越行越遠,他隻得頹然放棄,牽著馬,步履沉重地往府邸方向走去。
剛進府門,管家便急匆匆迎上來,臉上帶著幾分驚疑:“將軍!您可回來了!方才有一位道長來訪,說是受您所托,前來府上解惑。”
“道長?”薛兆一愣,隨即心臟狂跳起來,“人在何處?”
“正在二小姐房中!”
薛兆甚至來不及脫下沾滿塵土的披風,便疾步衝向女兒的閨房。掀簾而入,隻見那個在山中邂逅的白發老道,正端坐床前,雙目微闔,三指輕輕搭在寒枝纖細的手腕上。
室內靜得可怕,隻有炭盆中偶爾爆出的輕微嗶剝聲。尹柔緊張地攥著帕子,薛長義則紅腫著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老道的神情。
良久,老道緩緩睜眼,目光掃過屋內眾人,最後落在尹柔身上,開口問道:“夫人,昔日玄清觀所贈之香灰,可尚有留存?”
尹柔聞言,瞳孔驟然收縮,難以置信地望著老道,顫聲答道:“有……還有一些!一直妥善收著!”她立刻吩咐貼身侍女速去取來。
香灰取來後,老道親自將其混入溫熱的湯藥中,小心撬開寒枝的牙關,緩緩灌下。整個過程,他神色肅穆,一言不發。
薛兆在一旁看著,心中七上八下,這老道行事莫測,究竟有幾分把握?
薛長義按捺不住,帶著哭腔問道:“道長,這樣……這樣妹妹就能醒過來嗎?”
老道轉臉看向他,見他眼睛腫如核桃,卻隻是淡淡笑了笑,並未作答。
約莫過了半柱香的功夫,老道再次為寒枝診脈。這一次,他沉吟片刻,微微頷首,對薛兆道:“可請太醫再來一診。”
薛兆心中疑慮未消,聞言沉聲道:“道長,若小女有半分差池,薛某……”後半句威脅的話雖未出口,但淩厲的眼神已說明一切。
老道卻渾不在意,隻平靜道:“請太醫吧。”
薛兆壓下心頭不安,命人火速去請張太醫。張太醫匆匆趕來,雖滿腹疑惑,還是上前仔細診脈。指尖剛搭上腕脈不過片刻,他緊鎖的眉頭便舒展開來,臉上露出驚異之色:“奇哉!怪哉!二小姐的脈象……竟真的平穩下來了!雖仍虛弱,但已無性命之憂!這……這是如何做到的?”
薛兆聞言,猛地轉頭看向一旁靜立的老道,巨大的驚喜和深深的愧疚瞬間淹沒了他。這位鐵骨錚錚的將軍,竟“噗通”一聲雙膝跪地,淚水奪眶而出:“仙長!薛某有眼無珠,先前多有冒犯!求仙長恕罪!小女……小女後續該如何調理?求仙長慈悲,救她到底!”幾日間驟生的白發,在燭光下格外刺眼。
老道伸手將他扶起,目光掠過床上沉睡的少女,終是輕輕一歎:“貧道姑且一試吧。隻是此番劫數,非比尋常,能否真正醒來,何時醒來,還需看她自身的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