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暮光鍍在出租車的橙黃色頂蓋,仿佛海麵上的金光。
它徑直從湖星醫院的麵前駛過,街對麵的醫院大門口氣氛凝重,紙花,蠟燭,一張張悲痛的臉,平江市民們自發組織了悼念,從周一開始到現在,整整三天,悼念人群未見稀少。
有人在夜風中輕吟挽歌,有人在陰影中泣不成聲。
就連汽車經過時都不自覺地放慢了速度,向這裡行短暫的默哀禮。
況茳齊坐在出租車的後排,望見這一幕,心中百味雜陳。
今天是周四,放學以後他沒有前往葬天武館練武,而是去參加一場葬禮。
出租車停在平江市殯儀館的門口,粉牆黛瓦與蔥鬱山巒交相輝映,顯得古樸端秀。
目光極儘處是楓堯山,連綿起伏的山嶺佇立在暮色之中,如同一個龐大的黑影俯瞰著人間。
況茳齊身著一襲黑衣走進悼念瞻仰廳,巨大的遺像懸掛在視線正中,黑布團花,白色奠字。黑壓壓的人群就像是凝固的黑色海洋,他徑直走到遺像前,望著遺像中於軍平靜而端詳的麵容,心頭那股烈火愈燒愈烈,彎腰放下了一束白花。
轉過身,麵前是身著白色孝服的死者家屬,並未看到於軍的妻子,按照平江風俗,孕婦是不能參加葬禮的,即便死者是自己的丈夫。況茳齊向他們走過去,將來之前準備好的禮金送上,低聲說了句“節哀順變”。
對方麵色沉痛,點了點頭。
況茳齊便沒再多說什麼,走出了悼念瞻仰廳。
走到殯儀館的正門口,他看見了一個“熟人”,那天火災現場被左楊救出來的護工。況茳齊記得他的名字,利樂聖。此時,對方的狀態並不好,仿佛被人打了一樣,鼻青臉腫,身上的黑西服也七歪八扭,頭發也亂七八糟,整個人顯得狼狽不堪。
況茳齊猶豫了一下,隨即向他走了過去。
“怎麼了?”況茳齊問道。
利樂聖正低著頭拿紙巾擦拭嘴角的血跡,聽見聲音,他抬起頭,立刻認出了眼前人,笑了笑:“你也來參加葬禮啊?”
況茳齊點點頭,注視著利樂聖滿是青紫的臉孔。
利樂聖也意識到了自己現在的狀態一點也不像是來參加葬禮的人,苦笑著說道:“我是來參加老爺子葬禮的,誰知道剛一進去就被人趕了出來,他們非說是我害死了老爺子,還要告我故意殺人,說是要找法醫來解剖老爺子的屍體,認為是我嫌老爺子礙手礙腳,就動手殺死了他。我一想到老爺子人都死了,還要被法醫在身上動刀子就氣不過,和他們打了起來。結果就——”
他沒說下去,不過況茳齊也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經過。
這件事還真是……況茳齊也不知道該怎麼評判這件事,都說逝者已逝生者如斯,老人家都已經死了,活著的人何必去驚擾他的亡魂,讓他在另一個世界也得不到安寧呢?
況茳齊不禁想起那名死去的出租車司機的於軍,心說這個世界還真是荒唐。
於軍家屬是找不到殺人凶手,而這位老人家的家屬卻是硬要把殺人犯的帽子往無辜者的頭上扣。真是兩個極端。殺人者還在逍遙法外,無辜之人卻要受到沒有理由的指控。
心頭那股火越燒越盛。
況茳齊從背後的書包裡拿出一個本子和一支筆,撕下一頁在上麵寫了些什麼,然後對利樂聖說道:“如果他們指控你故意殺人的話,聯係我,這是我的電話……”
利樂聖接過那頁紙,感激說道:“謝謝你的好意。”
說是這麼說,不過利樂聖並不認為況茳齊一個還在讀書的學生能夠在這件事上幫助他什麼。
“對了。”利樂聖突然說道,“你還記得那天和我們一起逃出來的那個男孩嗎?就是那個一路上一直在哭的男孩。”
“莊嘉良?”
“對,就是他!”
“他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