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喬筱需要一個這樣的存在,她剛剛經曆了友情的崩塌,心智正處在最為脆弱的時期。
這個女人就像一塊恰到好處的磨刀石,可以用來磨礪她的心性,倒也不錯。
推開房門,況茳齊走了進去。
房間的地板光潔如新,像是剛剛打過蠟。
黑色的被褥被疊成了棱角分明的方塊,床單平整得沒有一絲褶皺,堪比高級酒店的客房標準。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書桌與書架上那薄薄的灰塵,用手指輕輕一抹,便能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跡。
這顯然是況妙麗的安排。
她清楚況茳齊不喜旁人觸碰他的私人物品,所以隻讓傭人打掃了地麵、整理了床鋪,其餘的地方則分毫未動。
況茳齊幾不可見地點了下頭,對眼前的一切感到滿意。
他信步走到書桌前,目光落在了桌上的一個信封上。
他伸手拿起,封麵上是一行娟秀卻又帶著點笨拙的字跡:“況茳齊同學親啟”。
看來這封信確實是給他的,而非無意中遺落在此。
他思索了片刻,便撕開了封口,從中取出一張薄薄的信紙。
紙上的漢字寫得歪歪扭扭,是用中性筆寫就的,但字跡周圍還殘留著淡淡的鉛筆印。
似乎是寫信人先用鉛筆畫好了方格,再小心翼翼地在格子裡填上文字,最後又用橡皮擦去了輔助線。
況茳齊的唇角再度揚起,他已經猜到了這封信出自誰手。
他沒有先去看落款,而是從信的開頭讀起。
“親愛的況茳齊同學。”
這句話的下方空了三大格,才另起一段,也不知是誰教給她的書信格式,難道波斯人也遵循這樣的傳統嗎?
“這次來到凰明,來到平江,我最大的收獲就是認識了你。我很感激那天你救了我。凰明有句話叫‘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我必須得承認,我好像有點喜歡你。可惜,我這次留在凰明的時間不多了,而你始終沒有回來,很遺憾不能和你繼續相處。這是我的郵箱——”
信紙上附著一個郵箱地址。
“如果你有興趣的話,我們可以保持郵件往來。我會把我修學旅行的經曆和你講述。”
“此致敬禮。”
“艾情。”
“2020年11月25日。”
看到“此致敬禮”這四個字,況茳齊便已明了,這背後定然有況亭棲和況妙麗那兩個家夥在旁邊出謀劃策,否則一個波斯姑娘如何會知曉凰明如此地道的書信套語。
還有那句“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他很懷疑,艾麗婭本人恐怕都未必明白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整封信篇幅雖短,卻隨處可見塗改的痕跡,顯然艾麗婭在寫這封信的時候,沒少被況亭棲和況妙麗那兩個八卦之火熊熊燃燒的人所叨擾。
通篇看下來,唯一一句真正像是出自艾麗婭本人心聲的,或許隻有那句“我會把我修學旅行的經曆和你講述”。
這大概才是她真正想要表達的核心。
至於前麵什麼“我好像有點喜歡你”,想也知道艾麗婭寫這句話的時候臉肯定羞得通紅,多半是況妙麗攥著她的手逼著她寫的。
這兩個人,電話裡不是和他訴苦累得不行了嗎?
怎麼還有工夫慫恿一個波斯女孩寫告白信?
看來他們也沒有那麼累嘛!
況茳齊將信紙擱在桌上,麵上浮現幾分無奈的笑意。
說起來,從小到大他收到過的情書不算少,可拆開來看的,這還是頭一封。
現在這麼突然一看,心頭竟也泛起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我好像有點喜歡你”這種話,聽起來竟能讓周遭的空氣都變得柔和一些。
可惜啊——
況茳齊對男女之情沒有什麼想法,他將信紙折疊好,塞進信封,扔進了垃圾桶。
然後,他站起身,去衛生間拿來抹布,打算給書桌和書櫃來一次大掃除。
二十分鐘後,他洗乾淨手,房間裡已經煥然一新。
紅木書桌映射出明麗的光澤,書櫃裡擺滿了的大部頭也像是重新煥發了生機。
終於落座,況茳齊坐在書桌前,一時半會不知道該乾嘛。
劇烈勞動過後,一時間靜不下心來讀書。
就這樣,他發了會呆。
不知道過了多久,某個時刻,像是鬼使神差,他彎下腰,從垃圾桶裡撿回那封信。
想了一下,放進了抽屜裡。
說到底,這也是他的第一個外國朋友給他寫的信,就這麼丟了好像有點不講禮數。
“真是傲嬌啊我的弟弟。”
一個聲音從門邊傳來。
況茳齊有所察覺地轉過頭,看見況妙麗正倚著門框,雙手交叉在胸前,好笑地看著他。
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
“有空教一個外國人寫情書,看來你們也沒有電話裡哭訴的那麼慘。”況茳齊的聲線平淡無波。
“慘!”況妙麗走了進來,“那是相當慘!隻不過,再悲慘的生活也總要找點樂子來調劑嘛!”
“我看這波斯小丫頭挺喜歡你的!要不,你就從了人家唄!況家正好也需要點新鮮血統!”
“什麼時候你變成血統論的支持者了?”況茳齊不著痕跡地轉移了話題。
“這不是重點好嗎!”況妙麗給了他一個白眼。
“現在這種時候,你難道認為我會專注這種事?”
“我親愛的堂弟,你這話說的。”況妙麗笑了起來,“彆搞得好像不是這種時候你就是花花公子了好嗎?要是況亭棲那小子說這種話,我大概還能接受。”
“總之,我沒興趣。”況茳齊搖了搖頭。
“那你就把那封信扔了。”況妙麗直接說,“本來就已經扔進垃圾桶了,乾嘛還撿起來,傲嬌鬼!”
看到況茳齊真打算拿出信扔掉,況妙麗連忙出聲製止。
“彆,算我多嘴,你好好珍藏,你可不知道那小丫頭寫這封信花了多久,你就這麼扔了,多對不起人家的努力啊。”
“她去哪裡了?回國了?”
況茳齊把拉到一半的抽屜推了回去,漫不經心地問道。
“沒有。”況妙麗撇了撇嘴,“估計現在還在魔都,海棠高中那件事他們也牽涉其中。”
“畢竟死了一個波斯學生,聽說還是伊斯法罕某位大人物的兒子,這件事鬨得很大。”
“你爸,我爸,還有三叔,現在就因為這件事耗著,估計一時半會是回不來了。”
“都一個禮拜了,還沒搞定嗎?”
“早著呢!”況妙麗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