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第三個禮拜,聖誕節。
這個源自西方的節日,目前僅在東南沿海的幾座大都市裡有些許風靡,其中又以魔都為最。
平江緊鄰著魔都,素有“魔都後花園”的彆稱,自然也受到了這股風潮的浸染。
節慶當天,大街小巷張燈結彩,不知情的人見了,還以為是提前過年。
街麵上隨處可見身穿聖誕老人服飾的宣傳人員,一排排臨時搭建的木製攤位上,販售著聖誕襪與聖誕帽。
熱戀中的情侶們在歡聲笑語中穿行,一些平日裡不愛出門的老人家,也被孫輩們拉著出了門,看什麼都覺得新奇。
久違的喜慶氣氛,總算將兩個月前那場災難帶來的陰霾衝淡了些許。
新上任的市長蘇玉明,敏銳地察覺到,這次的聖誕節是一個絕佳的自我宣傳機會。
新官上任三把火,他的第一把火,便是宣布在聖誕節當天,平江所有地下鐵線路免費。
這個決定讓許多飽受異地戀之苦的情侶們欣喜若狂,網絡上到處都是對蘇玉明這位新市長氣魄的讚美。
借著這股東風,蘇玉明又宣布減免利用地下鐵進行物資運輸的全部稅收。
這項舉措,直接讓那些依靠地麵高速運輸的物流公司亂了陣腳。
他們紅著眼,聲稱蘇玉明這是在明晃晃地割他們的肉,並迅速聯名發起了聲討。
蘇玉明對此不慌不忙,隨即公布了下一步計劃。
他告訴這些物流公司,隻要他們願意共同承擔地下鐵百分之七十的日常運營費用,那麼這部分線路所產生的稅收份額,便全部歸他們所有。
這個提議對於那些物流公司而言,無異於天降橫財。
能夠避開地麵高速公路的重重風險,隻需投入一筆資金,就能換來一條穩定安全的財路,這種好事上哪兒去找?
運營地下鐵當然也非易事,地下的妖物雖比地麵少,卻也絕非不存在。
但相較於在高速公路上拿員工性命去搏命掙錢,這已經是一條輕鬆太多的康莊大道。
若能將人力物力投入到更安穩的地方,誰又願意讓屬下白白去送死。
安撫了物流公司之後,蘇玉明馬不停蹄地開始籠絡以龍驤集團為首的本地安保行業。
他試圖促成平江本地安保企業與城市護衛隊之間的長期合作與貿易往來。
與此同時,他還在積極聯係建康、魔都等地的財團巨頭,打算以“蠶絲娘娘”代表的天蠶集團為核心輸出品,大力發展平江的對外經濟。
甚至連薑學衡的父親所代表的建康妖怪材料供應商行業,蘇玉明也明確表示了濃厚的合作興趣。
蘇玉明這一係列雷厲風行的舉措,讓許多原本不看好平江未來的人大跌眼鏡,驚呼平江這是要徹底翻身了。
更有甚者,將蘇玉明與古時的諸葛孔明相提並論,認為他也是那種身居一隅而知天下,甫一出山便能攪動風雲的不世出的人物。
虎丘山下的攝政王府,近來當真是門庭若市。
蘇玉明乾脆把自己的辦公地點從市政府大樓搬到了這裡,還美其名曰“在家辦公”。
這種新潮的說法引來了不少年輕人的追捧,他們覺得這位新市長不僅能力出眾,還善解人意,是個真正的時尚弄潮兒。
比起原來那個除了打仗什麼都不懂的武夫況龍津,實在要好上太多。
在人們的記憶裡,況龍津主政下的平江宛如一潭死水。
明明近在咫尺的就是魔都那樣的國際都會,平江卻連半點光都未曾沾上。
況龍津那種近乎“閉關鎖國”的管理方式,早就讓許多市民心生怨懟。
十月底那場席卷全城的大遊行,背後雖有推手,卻也並非全無民意基礎。
如今的平江,隻要走在街上,總能聽見幾句對蘇玉明的誇讚之聲。
況茳齊穿行在九光百貨的人潮之中,他剛從葬天武館結束今天的訓練。
還沒走出多遠,身後便傳來一個清脆的女聲:“學神!”
這聲稱呼帶著幾分久違的親切。
況茳齊停下腳步,轉過身去。
若按他以往的性子,是絕不會理會這種搭訕的。
隻是現在,還能喊他“學神”的,多半是昔日同窗。
能從那場災難中幸存下來,再見一麵已是難得,即便是再冷漠的人,心底也難免泛起些許波瀾。
追上來的人是江曉語。
她跑到況茳齊麵前,氣息勻亭,看清他的麵孔後,驚喜地說道:“真的是你啊!我剛才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呢!這兩個月你都去哪了,今天怎麼有空來逛街?”
“前段時間有些私事。”況茳齊輕聲應道,“找我有什麼事嗎?”
“看到你還活著,我就放心了!”江曉語脫口而出,說完才發覺這話有些不妥,趕忙拍了拍自己的嘴,“瞧我這張嘴!”
見況茳齊麵帶不解,她連忙解釋起來:“今天是聖誕節,我們這些幸存的同學為了慶祝新生,準備辦一個派對,你要不要也來參加?”
“派對?”況茳齊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
他心想,這些人的心氣還真是旺盛。
不過,這或許也正是這個時代人們的常態,他們隻不過是比同齡人提前幾年,習慣了與死亡共存罷了。
“對啊!”江曉語興致勃勃地繼續說,“你想啊,我們那麼努力才考到同一所高中,又那麼幸運地一起活了下來,這是多麼不容易的緣分啊!雖然現在學校沒了,以後大家大概率也不會在同一所高中了,但是,這種戰友情一定要延續下去才對啊!”
她補充道:“所以,小玥還有學衡他們就組織了這個派對,多虧他們之前建了群,不然還真不一定能找到這麼多人呢!”
緣分,概率,戰友情……
這些詞彙組合在一起,聽起來有些雜亂無章。
況茳齊心想,如果江曉語生在古代,恐怕沒有哪個君主會派她去充當說客。
不過,況茳齊還是聽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本想拒絕,但轉念一想,自己很快就要離開平江了。
這些同學,按江曉語的說法,往後怕是再難相見,或許此生也就僅此一麵了。
想到這裡,他心頭湧上一股難以言明的滋味,於是點了點頭。
“地點,時間,我會去的。”
“今天晚上六點半,中吳區威廉古堡。”江曉語語速飛快地報出信息,“那就這麼說定了啊!不見不散!不準放我們鴿子哦!”
說完,她便像隻小鹿般蹦蹦跳跳地轉身跑開了。
看來那場災難並未在她身上留下太多陰影。
事實也的確如此,死去的人已經長眠,活著的人,生活總歸要繼續。
望著她充滿活力的背影,況茳齊的唇角逸出一絲淡淡的笑意,隨後轉身離開了九光百貨。
半小時後,他回到了況家莊園。
“行李都收拾好了?”
趙雲曉斜倚在門框邊,看著書桌前正安靜看書的況茳齊。
“理好了。”況茳齊輕聲回答。
“明天幾點的地下鐵?”
“早上九點,到了魔都之後,三叔會幫我安排住宿。”
“有你三叔在,我就放心了。當然,我也相信你一個人可以照顧好自己。”
趙雲曉嘴上這麼說,眉宇間的愁緒卻未曾散去。
兒行千裡母擔憂,便是此刻她心情的真實寫照。
大兒子況亭棲參軍入伍,前路未卜。
現在,小兒子況茳齊又憑著兩個月的埋頭苦讀,考取了水戶大學隻招收十人的少年班,以十六歲的年紀即將成為一名大學生,馬上就要動身去魔都。
偌大的家裡,轉眼竟然隻剩下她們三個女人,這讓趙雲曉心中滿是酸楚與不舍。
但她清楚,自己絕不會因此去阻礙況茳齊前進的腳步。
雛鷹,終究需要離開巢穴,才能學會真正的飛翔。
“彆擔心,我每三個月會回來一次的。”況茳齊察覺到母親眼角不知何時泛起的濕意,心頭一軟。
他站起身,走到趙雲曉麵前,抬手為她拭去淚珠,用溫和的聲音安撫道:“魔都離平江那麼近,來回也就半個多小時,您就當我是去上了個寄宿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