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擔心,不擔心。”
趙雲曉抓住他的手,緊緊握在自己掌心,連聲說道:“兒子長大了,願意支撐起這個家的重擔,這是好事,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她抬起頭,忽然問道:“對了,喬筱她……知道這件事了嗎?”
“還不知道。”況茳齊的臉上劃過一絲為難。
況亭棲這個兄長離開了,如今他這個二哥也要遠行,況喬筱若是知曉,恐怕會掀翻屋頂。
她本就對重返校園心生抵觸,每日隻要踏出家門半步,那張小臉便冷得如同凝結的冰霜。
唯有家中的安寧能讓她卸下所有防備,尤其是況茳齊的存在,更是她精神世界裡的一根支柱。
況茳齊這一走,等同於抽走了支撐她那片小小天空的梁木,誰也無法預料這小丫頭會做出何等衝動之事。
“其實……”
趙雲曉的語氣裡帶著幾分商榷,“魔都那邊的高中教育資源,終究要比平江好上太多。再過半年,喬筱就要麵臨中考,或許可以讓她考去魔都,你和彥清都在那裡,彼此也能有個照應。”
“如果喬筱自己願意,那自然是最好的安排。”
“她怎麼會不願意呢。”趙雲曉的唇邊漾開一抹了然的笑意,“那孩子早就說過,你去哪裡,她便跟到哪裡。”
“她總有需要長大,需要嫁人的一天。”
“那也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
“那就這麼決定吧。”況茳齊微微頷首,算是應承下來。
他抬眼瞥向牆壁上的掛鐘,時針已指向五點四十。
他開口道:“我今晚有個同學聚會,就不在家裡用餐了,回來的時間可能會晚一些。”
“同學聚會?”趙雲曉先是有些意外,隨即點頭應允,“知道了,路上注意安全,彆回來得太晚,明天還要早起趕路。”
“嗯。”
五點五十五分,況茳齊親自駕車駛離了況家莊園。
那輛通體玄黑的轎車,由於搭載了太多超越時代的技術,況家至今未能尋得一位足以駕馭它的合格司機。
況梟當年在軍中所積攢的人脈與資源,幾乎都傾注在了這幾輛座駕之上,這使得駕駛員的選拔標準超乎尋常。
考核的核心並非駕駛技術,而是近乎偏執的忠誠度審查。
六點一刻,況茳齊提前十五分鐘抵達了位於中吳區的威廉古堡。
他開車的速度向來很快,當然,這也得益於如今道路上車輛稀疏,讓他可以毫無顧忌地穿插變道。
威廉古堡,其名雖有古意,實則是一棟專為聚會派對而設的現代彆墅。
此地距離平江市殯儀館不足十三公裡,這意味著亡者長眠的楓堯山就在左近。
更有甚者,不遠處便是太湖水上絞殺隊的一處常駐據點。
過去,這裡是無人敢於涉足的區域,更遑論開設什麼派對場館。
坊間傳聞,威廉古堡的主人與絞殺隊的某位隊長交情匪淺,隻要出得起價錢,他甚至能動用關係,讓你親身體驗一番獵殺水妖的刺激。
在專人的引導下,況茳齊步入了一棟坐落於湖畔的三層獨棟彆墅。
寬闊的大廳中央,一盞華麗的燈球懸於頂端,投射出變幻陸離的光影。
數不清的人影在光束中搖擺晃動,隨著強勁的音樂節拍扭動身體,揮舞手臂,姿態狂放。
另一側的餐廳,由彩繪玻璃門隔斷,仿佛是另一個世界。
那裡安靜而雅致,三三兩兩的人手持高腳杯,在餐台間緩步走動,他們刻意維持著一種高雅的姿態,低聲交談著什麼。
以況茳齊那份不喜喧鬨的性子,他自然而然地走進了餐廳。
他從路過侍者的托盤上取過一杯雞尾酒,淺淺地啜飲著,目光在四周巡視,試圖尋覓一張熟悉的麵孔。
然而,目前所見的,皆是其他班級的學生,並無一個來自他所在的一班。
就在此時,一架輪椅的影子,無聲地滑入了他的視野。
真正讓他投去注意力的,是輪椅上那個身影。
那個男孩靠著雙手的力量推動輪子,平穩地來到況茳齊的麵前。
他停下,然後伸出一隻手,對著況茳齊溫和地笑道:“我叫薑溫心。未來的同學,況茳齊,你好,久仰大名。”
這是況茳齊與薑溫心的初次相見。
那一刻的他絕不會想到,往後的歲月裡,他們將共同經曆多少風雨。
這個終其一生被禁錮在方寸輪椅上的男孩,將會以一種亦敵亦友的身份,貫穿他生命中漫長的軌跡。
當然,那都是後話了。
當時,況茳齊隻是伸出手,與對方輕輕一握。
自薑溫心掌心傳來的那股不同於常人的寒意,讓他的心緒泛起一絲波瀾。
薑溫心,這個名字他聽過兩次。
第一次,是在水戶大學少年班的錄取名單上。
這個男孩的名字,排在他的前麵,這意味著在評審教授們的心中,對方的價值要在他之上。
“你認識我?”況含齊狀若隨意地問道。
“江東才俊的名號,如今又有誰會不知道呢?”薑溫心笑著回應,“恐怕全國各地,不知多少人將你視為潛在的對手,我也隻是其中之一。”
“那是過去式了。”況茳齊的唇角動了動,話語裡帶著一絲自嘲。
江東才俊這四個字,確實像個華麗的枷鎖,捧殺了他太多年。
“也是將來式。”薑溫心說道。
他話語中的潛台詞不言自明,況茳齊能考入水戶大學少年班,本身就已是對其才智的最好證明。
“江東才俊”這四字,或許起初隻是某位大人物興之所至的無心之言,但它並非無根浮萍,況茳齊的實力,足以讓其名副其實。
“你似乎不是海棠高中的學生。”況茳齊切換了話題,“為何會來這裡?”
“為了見你。”薑溫心依舊在笑。
他天生一雙笑眼,笑起來便會眯成一道彎月,讓人難以分辨話語中的真假虛實。
聽到這句直白得近乎冒昧的回答,況茳齊審視了對方一眼,卻並未將這句話真正放在心上。
“好吧。”薑溫心繼續道,“其實是我弟弟薑學衡,他是海棠高中的學生,我隻是來湊個熱鬨,僅此而已。”
“薑學衡……”況茳齊在記憶中搜索著這個名字。
他有些印象,似乎是八班的學生,和況亭棲的關係還算不錯。
在第一次靈文實踐考試中,拿下了戰鬥係的第一名。
聽說,他還和林蔚玥那些人搞了什麼兄弟會、姐妹會之類的組織。
對了,先前江曉語邀請他時,也曾提過這個名字。
“兄弟會?”況茳齊的眉梢動了一下。
“家弟年少,喜歡玩鬨弄出的名堂,不足掛齒。”薑溫心輕輕搖了搖頭。
這話若是讓薑學衡聽見,恐怕會氣得跳腳。
他費儘心力創建的組織,在兄長眼中,竟隻落得個“貪玩”的評價。
當然,氣憤之餘,他更多的是會感到驚恐。
因為他一直以為,自己的這位兄長對這些事一無所知。
在他心裡,這位兄長不過是個需要照顧的殘廢,他從未真正上心,隻是遵從父命,履行著照顧的責任罷了。
“確實。”況茳齊表示了讚同。
一時間,兩人之間竟生出一種微妙的默契,再看對方時,感覺都有些不同了。
而就在這片刻的和諧之中,一個女聲毫無預兆地斜刺裡殺了過來,打破了這剛剛建立的氛圍。
“啊,學神,你來了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啊!”
這大大咧咧的嗓門,一聽便知,來人正是那位人送外號“江姐”的江曉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