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夫人此前未隨駕行宮,未能親眼得見女兒受傷之狀,此刻見到真人,隻見崔碧瑤雖精氣神尚存,人卻清減了不少,在庭院燈影之下愈顯單薄脆弱,頓時再難抑製心中酸楚,淚如雨下。
崔丞相眼中亦泛起濕意,卻仍強自鎮定,低聲嗬斥夫人道:“哭什麼!瑤姐兒立的乃是救駕之功!你這般模樣,成何體統!”
崔家表妹連忙上前攙住崔夫人,柔聲勸解:“姑母切莫再哭了,隔牆有耳。如此傷心,若叫外人瞧見,恐怕要誤會我們崔家不願救駕呢。”
崔夫人聞言慌忙拭淚,強抑哽咽。
就在此時,大門外忽然傳來一聲響亮通傳:“聖旨到——!”
崔府人皆怔愣一瞬。
德福公公滿麵堆笑,緩步而入,朗聲道:“請崔大姑娘接旨。”
眾人第一個念頭皆是:陛下這是要崔碧瑤入宮了。
崔丞相見女兒仍自怔愣,連忙低聲提醒:“瑤姐兒,快接旨。”
崔碧瑤在丫鬟的攙扶下正欲勉力起身下轎行禮,德福公公卻含笑阻止:“崔大姑娘不必多禮,陛下特意交代,您為救駕負傷,特許您不必跪接聖旨。”
崔碧瑤唇角翹著,沒再堅持。
德福公公展開聖旨朗聲宣: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惟乾坤德厚,品物鹹亨;人道惟賢,彝倫攸敘。谘爾崔氏女碧瑤,毓自名門,幼承庭訓。秉性柔嘉,持身端靜。
前者鑾駕臨危,變生倉卒。爾乃奮身以赴,蹈義而行。智勇兼資,克扶危局;忠赤天鑒,懋著勳勞。雖閨中之弱質,實巾幗之英風。
朕用嘉焉,爰稽彝典。
特冊封爾為“嘉德縣主”,錫之金冊。於戲!秩崇主封,用旌救駕之忠;號賜嘉德,益勉修德之善。爾其祗承渥澤,永光芝檢。克敦貞慧,綏爾介福。欽哉!
“縣主?”崔碧瑤一雙桃花眸子睜得極大,怔怔地望著德福公公。
夜風拂過,幾縷碎發在她蒼白的臉頰邊微微顫動。
她失了血色的小臉仿佛凝住了一般,唇間輕聲呢喃,如同夢囈:“不對……本宮是皇後……”
話音雖輕,卻如驚雷炸響在眾人耳畔,一時間四下皆寂,崔丞相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女兒竟然當著禦前公公跟前說出這樣悖逆的話。
德福公公麵上仍端著謙恭的笑意,眼中卻已掠過一絲冷厲之色:“嘉德縣主,請接旨吧。”
崔夫人急忙扯了扯崔碧瑤的衣袖,她這才恍惚回神,木然地接過那道明黃的聖旨。
崔丞相命人取來一隻鼓囊囊的荷包,欲要遞與德福公公。
德福公公在禦前最是清楚什麼能收、什麼不能收。他笑容和煦,語氣溫潤卻不容置疑:“縣主得陛下嘉獎,是崔家的福氣,咱家能來傳旨,已是沾了光。崔丞相,這就不必了。”
言畢,德福公公含笑一禮,轉身離去。
崔碧瑤手捧聖旨,身子一軟,竟直直昏倒在地。
崔府頓時亂作一團。
崔知許一個箭步上前,將妹妹打橫抱起,疾步送入房中,輕輕安置於榻上。
崔丞相見床前圍得水泄不通,沉聲喝道:“都退開些!速去宮中請太醫!”
原先隨行的太醫早在崔碧瑤回府時便已離開了,此刻房中隻剩自家人。
崔知許退至一旁,剛取出帕子準備擦擦額頭冷汗,崔夫人卻猛地上前,揚手便是一記耳光落下,聲音發顫:“是你!是你將瑤姐兒害成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