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洪光哈哈一笑,道:“大師真會說笑話。”指著鐵拐老、少衝二人道:“這二位可是大師同來的朋友?”
阿岐那故作驚訝的道:“不是啊,貧僧還以為是完顏堡主邀來的嘉賓。”其實他發覺了有人跟蹤,還看出老叫化兒頗不簡單,但想多一個厲害角色,完顏洪光就多一個勁敵,自已就多一分把握,是以一直未予與理會。
完顏洪光豈有不知道他的心思,再瞧這個拄鐵拐的老叫化兒,腦子一轉,已知是誰,笑道:“天下的叫化兒何其多矣,不過能進我風雪堡的舍鐵拐老還會是誰?”屈臂當胸,行的是女真人的禮節。
鐵拐老道:“老叫化兒能進完顏老弟的水晶宮,真是不枉此行,老弟有什麼好吃的,快快端出來讓老叫化嘗個鮮。”
完顏洪光請七位客人就座,碗筷菜肴早擺好,有人獻上酒來。完顏洪光坐在主位,他身後立著兩人,卻不就座。
這時完顏洪光執杯來到鐵拐老座前,右手無名指伸入酒水中醮濕先自舔了一口,說道:“莽荒野地,山肴野蔬,不足以待貴客。薄酒一杯,先敬拐老!”酒杯端給鐵拐老,滿臉堆歡。
醮酒自舔一口乃蒙古、女真人向貴客敬酒的禮節,表示酒中無毒,貴客可放心飲用。但此時身處他人之地,也是頭一回打交道,完顏洪光為人如何不得而知,會不會另有下毒的手法殊為難料。鐵拐老一雙老眼察顏觀色,料想完顏洪光絕不會使那下三濫的手法,當下接杯一飲而乾,連道:“好酒!”
完顏洪光道:“我北方苦寒之地,哪有什麼好酒?說到好酒,舍下還真有兩壇土魯番的葡萄酒。”擊掌三下,早有人端來酒壇酒具。那酒杯通體透明,酒殷紅似血,酒香撲鼻,未飲先醉。
完顏洪光說道:“請!”舉杯在手,先搖了兩下酒杯,一口喝乾,在嘴中轉了兩轉,才吞下去。
鐵拐老知道飲葡萄酒才能品出美味來,也如法喝乾。連同杯裡的冰塊一起下肚。
少衝剛端起杯,立又放下,隻覺酒杯太過冰冷,鐵拐老微微一笑,端起他那杯酒握於掌中。不一會兒絲絲熱氣自酒中升起。酒香隨著熱氣四溢,杯中冰塊逐漸融化至無,才遞給少衝道:“喝吧。”
少衝接杯在手,覺得很是暖和,再喝進嘴裡,甘美非常,不禁喜道:“師父,好香,這是什麼酒?”
卻聽完顏洪光鼓掌道:“好功夫!拐老的快活功果然名不虛傳。我長白山的葡萄酒向來是加冰而飲,沁人心脾,方顯其美味。想不到還有拐老這般的喝法,妙極妙極!”轉眼見阿岐那滴酒未沾,說道:“大師莫非怨怪老夫禮數不周?”
阿岐那道:“貧僧戒酒戒葷,恕不奉陪!”心道:“你在酒中下毒,我可沒老叫化兒那麼傻。”
完顏洪光道:“這倒是老夫的疏忽,大師想必是喝慣了塞外的奶酒奶茶。敝處除此之外,唯有鬆針茶尚足待客。”立即有人獻上茶來。
阿岐那端起茶杯,起身走到完顏洪光身後,向那青年漢子道:“四貝勒聰慧過人,貧僧在藏邊漠北早聞賢名,今日一見,果然豐華正茂,不同凡響。貧僧以茶代酒,敬獻太子。”說著話,把杯端到他麵前。
他稱那人為“四貝勒”,在場之人無不吃驚。原來那青年正是金國四王子皇太極,身旁一文士打扮的儒生是他老師範文程。兩人本為著一事而來風雪堡,忽然阿岐那闖來,為掩飾身份,皇太極換作一般滿人的裝束,未料還是被阿岐那識出。當下笑道:“大師客氣了。”接茶喝了一口,還給阿岐那,說道:“本王還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這就告辭。”說罷欲走。
阿岐那道:“四貝勒不帶上玄女赤玉簫,怎麼就走了?”
眾人一聽“玄女赤玉簫”五字,儘皆變色。少衝正想說話,鐵拐老示意他禁聲。
隻聽完顏洪光道:“大師的話語總是暗藏玄機,教人難測高深。”
阿岐那嘿嘿冷笑兩聲,坐回座位,既然茶被皇太極飲過,可見無毒,自己也大大的喝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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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顏洪光岔開話題道:“拐老,雖有金國太子在此,咱們女真人向來隨和,你也不必拘禮。咱們遼東名菜‘八寶扒熊掌’、‘蝦仁冬筍猴頭菇’、‘銀耳冰糧雪蛤’、‘清蒸珍殼燈籠鮑魚’、‘茄汁鹿肉’,你不可不嘗。阿岐那大師茹素,就隻有蕨菜、木耳幾味小菜招待了。”
鐵拐老笑道:“老叫化兒可不客氣了。”連啃帶撕,如饕餮般大吃起來,頃刻間杯盤狼藉,酒杯太小,索性搶過酒壇子,咕咕狂飲。
完顏色洪光不懷好意的一笑,道:“拐老好酒量!”向阿岐那道:“相比之下,大師未免有些小家子氣了。”
阿岐那道:“完顏洪光,咱們開門見山。貧僧知你得了玄女赤玉簫,不如拿出來,讓大家開開眼界。諱莫如深,慳吝自珍,豈不更小家子氣?”
完顏洪光與皇太極對望一眼,意甚躊躇。完顏洪光道:“兩位都是當今天下舉足輕重的人物,不約而同作客寒舍,實屬難得。咱們三人都以掌法見稱,又恰各在南朝、蒙古、滿洲三國稱雄。拐老所謂的‘天下第一掌’隻見稱於南朝,不見得真是天下第一掌。既然今日機會難得,不如較量一番如何?”
阿岐那哈哈一笑,道:“堡主要打架,貧僧奉陪。”鐵拐老道:“老叫化兒從未自詡為天下第一掌,就是中原,也不敢妄自尊大。何況打架有傷和氣,誰死誰傷對大家都沒有好處。”
完顏洪光道:“我三人都有徒弟,所謂名師出高徒,讓晚輩一試高下,也算是侑酒吧。”
阿岐那心想:“正好趁此一探老家夥和‘長辮子’的武功根底。”當即讚成。
鐵拐老向少衝道:“徒兒,你可彆給老叫化丟臉。”少衝一臉哭相,心想師父隻教了一點點武功,自己那套武家劍法用於強身健體,可不是彆人的對手。卻聽完顏洪光道:“也不必動刀動槍的,掌力以內功為根基,咱們來一個‘臥雪三尺’,比誰睡的久長。”
阿岐那心想:“我的掌法擅於借力打力,內功多半不及兩人深厚,徒兒輸了也沒什麼,呆會兒大打出手,才知誰是天下第一。”當下命大徒弟丹東出場。跟著哈巴圖也走出來。
少衝立起身,見兩人都威猛雄壯,先自怯了一半。
鐵拐老叫少衝附耳過來,在他耳邊說道:“你把內息聚於丹田中,什麼也不要想。去吧!”少衝沒辦法,隻好出列。
三名著羊皮外套的漢子各挑一擔雪進來。哈巴圖向另外兩人拱了拱手,便躺在地上,立即被雪埋了身子。丹東眼中顯出一絲懼意,望著少衝。
少衝一咬牙,躺在地上,照著師父的話,把內息聚於丹田,身上雖被覆了雪,但他心空萬慮,什麼都沒感覺到。
丹東已無退路,又望見師父嚴厲的眼色,隻好就埋。
完顏洪光端起酒杯,道:“一時三刻難見分曉,來,咱們喝酒……”
過了一會兒,掩埋哈巴圖的那堆雪漸漸融化,哈巴圖身子越露越多,堡內甚冷,融化的水流到半尺外又冷凝成冰。而少衝這堆雪卻沒什麼變化。再過一會兒,哈巴圖中整個身子都露了出來,全身冒出絲絲熱氣。
鐵拐老哂然道:“令高足的‘九陽融雪功’頗見功底,這場比試顯是堡主勝了。”起身到了埋少衝的雪堆前,左手一伸一收,已將少衝從雪堆中抓出來,跟著右手掐住他左手食指,一股柔和的真氣傳到他指上,經合穀沿臂上走,至啟前下入缺盆,絡於肺,一條分支又自缺盆上頰,入下齒中,環口唇,挾鼻孔。真氣走完手陽明大腸經,迅即轉入足陽明胃經、足太陰脾經,再曆手少陰心經,經手太陽小腸經、足太陽膀胱經、足太陰腎經、手厥陰心包經、手少陽三焦經、足少陽膽經、足厥陰膽經、手太陽肺經,再回到手陽明大腸經。經絡如環無端,內外銜接,內屬臟腑,外絡肢節,頃刻之間,真氣已在少衝五經十二脈中走了好幾遍。
少衝冰冷的身子立暖和起來,睜開眼道:“師父,我睡著了。”
這時丹東鑽出雪堆,牙齒格格的道:“忍不住了,好冷!”哈巴圖起身走回完顏洪光身後,渾然無事。
阿岐那道:“完顏洪光,算你勝了個先手。還是言歸正傳,當日林丹可汗得了玉石一方及祭碑一通,玉石乃元朝製誥之寶,碑上刻有古怪文字,卻無一人可識。可汗知你精通滿、漢、蒙、藏、朝鮮多種文字,故托貧僧拓印下來,不惜以三卷佛經貝葉作交換,允你借看一年,你才肯破譯碑文,說是大女真文與蒙文的雜體,文中有一句譯作漢文是‘得玉簫者得天下’七字。不知是誰傳揚了出去,弄得儘人皆知,還有南人說玉簫就是玄女赤玉簫。貧僧著人到南朝訪查,查知堡主的大弟子哈巴圖已先下手。堡主倘借一觀,貧僧以三卷佛經貝葉相贈,如何?”
完顏洪光道:“中原鏢局滅門之事與老夫毫不相乾,至於敝處,確有玉簫,但是否真是玄女赤玉簫,還得請這位範先生鑒彆一番,方才知曉。此事頗費時日,大師不妨改日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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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岐那道:“何須改日,貧僧徒弟中便有做過玉工的,鑒玉的本事說不定比範先生還要高明。”
完顏洪光見他一逼再逼,氣咻咻的端起茶杯。那胳腮胡的哈巴圖立即高聲道:“送客!”
阿岐那再也按納不住,道:“貧僧受可汗重托,今日絕不空手而歸,得罪!”音方落,揮掌向皇太極拍去。哈巴圖恰在皇太極身邊,不假思索,立使“落日熔金掌”接住。兩掌甫接,立粘在一起。阿岐那掌縮了半尺,迅即推而出,哈巴圖身子如紙鳶斷線般飛出。
完顏洪光叫一聲:“好掌法!”飛身一掌向阿岐那拍到。阿岐那也是一掌推出。兩掌甫接,如電閃的一亮,兩人都向兩旁彈開。再看阿岐那,紅光滿麵,頭頂冒了絲絲熱氣。他立即將這股熱勁聚於右掌,看也不看向旁邊一人拍去。
那人是阿岐那徒弟,哪曾料到師父會向自己下手,中掌立斃。
阿岐那道:“完顏堡主,這徒弟死於你的‘落日熔金掌’,這筆賬要算到你頭上。”
皇太極帶來的幾名滿洲武士向阿岐那一擁而上,尚未及身,阿岐那念了一句密宗六字大明咒,忽然袍袖鼓起,一股極大的氣勁鼓蕩而出,將眾武士推開丈遠倒地。阿岐那跟著十指在茶杯中蘸了一下,然後催動寒冰真氣化水為冰,每根手指都向完顏洪光彈出一粒冰錐。但飛到完顏洪光掌力所及之處,全都化為白氣。
阿岐那道:“堡主的九陽融雪功也不遑多讓。”這一次卻不再接掌,使出宗喀巴所創的一套三根本金剛拳,與完顏洪光狠鬥。
堡內盤飛桌倒,眾人忙到角落處趨避鋒芒。鐵拐老卻趴在桌上,似已睡著。少衝從未見如此凶狠的高手比拚,十分害怕,嚇得直叫“師父”。
完顏洪光突然止掌跳出圈外,道:“且慢!你我武功隻在伯仲之間,一時難分勝負,鬥個兩敗俱傷,卻讓彆人坐收漁翁之利。”
阿岐那瞥了上眼鐵拐老,心想:“這老叫化兒定是中了毒,完顏洪光鬥我不過,才如此說。”說道:“先料理了你再說。”寶瓶氣噴礴欲出,金剛拳勁道剛猛倍增。完顏洪光隻得接招。
範文程向皇太極道:“太子,這兒有完顏老前輩應付,你先回宮吧。”
皇太極微一點頭,拿起一個木盒便走。沒走幾步,忽見一個灰影閃來,他當即揮拳向灰影擊去,拳未擊中,手中木盒去被奪走,跟著脈門也被扣住。來人正是鐵拐老。他把木盒給了少衝,師徒倆脅持著皇太極向堡外退去。
完顏洪光、阿岐那見此變故,都住了手,衝了上來。完顏洪光叫道:“放下八太子!”阿岐那卻叫一聲:“放下玉簫!”
鐵拐老揚起鐵拐,作勢教眾人勿追,否則皇太極性命不保。
完顏洪光遲疑了一下。阿岐那卻哪管皇太極死活,箭步而上,揚手就是一掌。完顏洪光生怕太子有失,叫道:“大師且住!”手成虎爪之形,抓向阿岐那後背。而鐵拐老也飛拐掃他麵門,如此一來,與完顏洪光成前後夾擊之勢。
就見阿岐那猛一彎腰,人從完顏洪光腋下溜到他身後。就這麼一瞬,鐵拐老攜著兩人已出了堡門。
完顏洪光如影隨形,緊跟而至,說道:“我好意請你喝酒,你卻混水摸魚,脅持人質,做事可不太光明。”
鐵拐老道:“今日形勢所逼,不得已而為之。完顏堡主若不服氣,你我可以相約改日決鬥,以真本事贏取這個木盒。待老叫化兒出了穀,八太子自會安然無恙。”完顏洪光道:“拐老若肯賜教,自是妙之極矣。三日後長白山極頂若何?”
鐵拐老道:“一言為定!”說罷,肩扛少衝,手牽皇太極,快步而穀外而去。
阿岐那大呼欲追,卻被完顏洪光擋在後麵。
鐵拐老不久已出穀口,放開皇太極,道:“你可以走了。”皇太極道:“你真的肯放我?”鐵拐老道:“老叫化兒說過的話,自當算數。”皇太極道:“你如何不向我父皇索取金銀珠寶?彆的父皇可不一定答應。”
鐵拐老笑著搖搖頭,道:“那豈不成了敲詐勒索了麼?老叫化兒要富貴,也不指望今日。你還不快滾?”
皇太極道:“這可是你自願放我,可彆後悔。”一拱手,轉身大步而去。
師徒倆不敢久留,隨即離開。木盒失而複得,又封條完好,顯然未經開啟,心喜這一趟沒有白走。但沒多久兩人便為另一件事發愁,原來二人來時有阿岐那引路,雖把路徑記在心頭,但過了這兩三個時辰,下了一場大雪,路徑全然變了。
一路上也沒有一個參客、獵戶遇著。鐵拐老忽停下步,道:“聽說長白山的‘死亡之穀’不止一個,有的方圓數百裡,本地人稱為‘乾飯盆’。穀裡地形相似,易致迷路。有著歌謠唱道:‘乾飯盆,悶死人,壞人進去就斷氣,好人進去就斷魂。’據說有夥山東人到裡麵挖參,二十多人去了,一個也沒走出來。剩下一個留在窩棚做飯的進去尋找同伴,也被悶了乾飯。咱們適才有皇太極指路,現下不識路徑,可不能亂走,以免誤闖乾飯盆。”
少衝咋舌道:“乾飯盆,聽起來似咱們的討飯缽,說到飯,我肚兒咕咕叫了。”
鐵拐老眺望四周,見漫山遍野白茫茫一片,說道:“這裡野獸出沒,莫要被野獸當了飯食,先找個避風的地方再說。”
說話間上了一道山嶺,少衝發現前麵有間土牆茅屋,喜叫道:“師父,你瞧!”
他快步奔上前去。離茅屋尚有七八丈遠時,忽從上前飛一般溜下兩人,瞬間已到少衝跟前,把少衝放進一副擔架,疾如流星,去似飛箭的衝下嶺。
鐵拐老看出兩人腳下踩的是滑撬,自知憑輕功難以追趕,當即掌削如刀,劈下一截樹枝,向下一擲,隨即飛身踏上,身子滑行下嶺,仿佛長江中順流行舟。但他滑雪之術畢竟比不上那兩個人,雖以掌力擊雪助速,仍然落後了一大截。
那兩人內功遠不胡鐵拐老綿長,每行四五十裡便要歇息片刻。鐵拐老循著他們在雪上留下的滑痕,緊追不放。從白天到夜晚,又從夜晚到白天,追了足有十七八個時辰,才遠遠見兩人棄了滑撬,改為騎馬。不久到了一座城堡,一看這裡是赫圖阿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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