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人穀千方百計打探鏟平幫鎮幫之寶的秘密,而冷先又在苗疆遇到過鏟平幫大王馬嘯風,鐵拐老猜測玄女赤玉簫之失、中原鏢局神秘滅門均與惡人穀有重大關連,因此決意親赴惡人穀查探究竟。
惡人穀起初名為逍遙穀,傳說在苗疆雲貴交界之處,名義屬雲貴兩省管轄,其實兩不相管。那些做下惡事難在江湖上立足的人,都到逍遙穀藏身。穀主南宮破人稱“蠱王”,擅於用毒,更兼武功高強,對投奔他的人無一不納。尋仇之人若讓仇家逃進了惡人穀,便不再尋仇,也尋不了仇。逍遙穀成了惡人的樂土,故江湖上都稱之“惡人穀”。
鐵拐老於途中左右無事,便教授少衝“窮叫化兒快活似神仙功”,此功是隨心所欲掌的根基。非止一日到了苗疆地界,鐵拐老囑咐少衝:“咱們已到苗疆,苗人對咱漢人素來戒懼,咱們的一舉一動引人注目,說不定已傳到了惡人穀。你不可多言,一切聽師父行事,以免露了形跡,打草驚蛇。”
少衝向來喜歡熱鬨,一時不說話便覺難受,但見師父臉色凝重,知道此去惡人穀要揭開一樁大秘密,而惡人穀的人必定甚難對付,可不能隨自己性兒壞了師父的大事,當下隻得唯唯聽命。
一老一少兩丐沿途乞討,這一日到了播州地界,迎麵來了一大隊人馬,大呼小叫,說的是苗話。鐵拐老行乞大江南北,於苗話倒也聽得懂。隻聽有人叫道:“就是他了,抓住他!”
十數人一哄而上,圍住一個高大漢子。那漢子披頭散發,衣不蔽體,也沒怎麼反抗,被人五花大綁摁在地上。馬背上一個大胡子苗人說道:“這人在我苗地橫衝直撞,不知是仗著誰的勢頭?把他送到宣慰司,交宣慰使安大人治罪。”另一個剽悍的瘦小苗人道:“送去是死罪,在這兒也是死,不如幾棍子打死了,省得抬來抬去。”大胡子苗人道:“這個恐怕不大好吧?”瘦小苗人道:“什麼好不好的?我說安表兄,漢人欺負咱們苗人慣了,咱們這口氣也該出一出。”
這時忽聽有人道:“安首領,兩位貴人事忙,還是由我來代勞吧。”說話之人身後背著老大一個酒葫蘆,穿戴邋遢,臉上的酒糟鼻子如一顆紅棗破為顯眼,說話聲音打顫,可見是個長年的酒鬼。姓安的苗人一笑,道:“原來是‘五毒’之首的‘酒鬼’秦老大,把他交給你,我可有點不放心。”
鐵拐老聽了“五毒”之名,心道:“好了,‘五毒’是惡人穀的人,我跟蹤這秦老大,便可找到惡人穀。”
聽秦老大道:“二位不相信秦某,總該相信四裔大長老。”瘦小苗人道:“你說的是辛達羅大法師?他是你什麼人?”秦老大道:“正是在下的師尊。”
瘦小苗人道:“我正想見識辛大法師的手段,不想在這裡遇到了。”向姓安的道:“表兄,咱們左右無事,不如瞧瞧去。”
姓安的道:“也好。不過咱們沒有什麼見麵禮。”瘦小苗人道:“回頭補上便是。”
秦老大笑道:“眼前這漢子便是很好的見麵禮。家師就住在前麵的牛皮大箐,請!”說罷在前領路。姓安的叫人把那高大漢子抬上馬背,隻命兩個隨從跟著。
鐵拐老恰在那高大漢子被抬上馬背時認出他是鏟平幫大王馬嘯風,暗叫“僥幸”,牽著少衝胳膊,遠遠尾躡在眾人後麵。
路上秦老大問起那瘦小苗人,原來是四川永寧宣撫使奢崇明之子奢寅。那大胡子苗人是水西土目安邦彥,係宣慰使安堯臣的族子。安堯臣聚奢崇明之妹為妻,故而奢寅稱安邦彥為“表兄”。安、奢兩家均是苗疆極有勢力的家族。奢氏自洪武入附明朝,命為永寧宣撫使,世襲土司,掌管一方兵權。
行了七八裡地,眼前一座大山擋住去路,危崖如削,峻嶺橫空,四周又是小山攢住,蜿蜒數百裡。秦老大道:“這裡便是牛皮大箐。牛皮大箐北通丹江,南達古州,西拒都勻八寨,東於清江台栱,方圓五百裡,箐內叢莽塞徑,老木越)蔽天,瘴煙冥冥,蛇虺出沒。家師隱居於此,少見外人,不過眾位都是自己人。”說罷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瓶子,交給安邦彥道:“這是蛇藥。眾位往身上塗抹些,以免遭蛇蟲襲擊。”眾人塗畢,由秦老大領路,從箐口進去。
鐵拐老見他們消失於叢從之中,向少衝道:“此地凶險得緊,你還是不要去為好。待在這裡,等為師出來。”
少衝見這裡荒無人煙,時有虎嘯狼嚎之聲,道:“師父,我怕。”
鐵拐老不悅道:“老叫化兒的徒弟竟這麼沒出息!”
少衝道:“那好,讓徒兒跟師父一起去。”
鐵拐老道:“那四裔大長老辛達羅乃是個性情古怪、手段毒辣之人,較之蠱王還要厲害,師父此去,也無把握全身而退。但不入虎穴,難得虎子,這一趟既然來了,就得有所得而歸。老叫化兒豁出這身老骨頭也要進去瞧瞧,你若跟去,幫不上什麼忙,徒增麻煩。”略一沉吟,抓了些小石子放進少衝兜裡,提著他一縱身上了一棵大樹,把他放在樹杈上,囑他道:“為師日落前必出來接你。彆人叫你下去,你千萬不要聽。若有毒蟲,你用石子彈它。”交待完了,躍下地,一拐一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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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衝心中害怕,卻也不敢有違。巴望著太陽快快下山同,師父快快出來,他越如此想,越覺得時間難熬。
過了許久,忽有腳步聲傳來,見是三個苗女,披發赤足,向這邊而來,似在找尋什麼。
其中一苗女抬頭看見了少衝,叫道:“在那裡!”三人奔至樹下,向少衝道:“喂,小叫化兒,上麵有毒物,快下來!”少衝搖頭道:“我不下去。”
那三女一會兒拿糖哄,一會兒恐嚇,無論如何威逼利誘,少衝緊記師父之言,就是不下樹。三女聚在一處低聲商議了一下,其中一人向彆處走去,不一會兒回來,手中抓了把乾草,入在樹下,又在上麵倒了些藥粉,取火石點燃,不一刻熏煙四散。
少衝心想:“他們要乾什麼?”未及多想,隻聽窸窸聲越來越大,已見四麵草間、樹枝上、石縫裡鑽出無數的蛇,五彩斑讕,極為可怖。他嚇得差些掉下去,緊抱樹乾,不敢下視。
那三女日日以毒物為伍,身上塗有避毒的藥物,百毒不侵,這些毒蛇到處遊走,並不靠近三女。一女嘴中吹起竹葉哨來,群蛇如得了命令,競相爬上少衝這棵大樹。
少衝大是驚慌,扣石子彈去,起初不免慌中手亂,都沒擊中。後來一定神,石子每擊必中。他指力強勁,石挾勁風,立將爬上來的蛇擊死墜地。但蛇源源不斷的上來,石子不久就用完,隻好折一根樹枝拍打驅趕。叫道:“你們快把蛇呼回去。”
下麵的人道:“那你下不下來?”
少衝還是堅口道:“不下去!”一不留神,一條小蛇纏上他腿,向他胯下鑽去。他猛然一驚,立從樹杈上摔下去。還未落地,身子已被軟軟的物事兜住。接著眼前一黑,全身都被包裹進來,由人扛在肩頭,不知向哪裡走去。
他心中大是害怕,但任他大喊大叫,使勁掙紮,三女置之不理。走了許久,才被放到地上,外麵的包裹解開,眼前昏暗,難以視物,隻聽到咣的一聲,跟著是上鎖的聲音。伸手一摸,上下左右四周都是鐵柵條,似被關在了鐵籠子裡。四麵似乎全是鐵籠子,怪叫聲、粗喘聲此起彼伏,也不知關的是人是獸,嚇得他毛發倒豎,大喊師父。
過了一會兒,眼前光線漸亮,腳步聲中,從門口進來三四人,正是秦老大、安邦彥、奢寅等。
少衝心道:“啊,原來是他們抓了我來。師父呢,師父在哪裡?”
秦老大把鬆油燈照向一個籠子,隻見籠中一人赤裸,瘦得皮包骨頭,腦袋耷拉著毫無精神。秦老大道:“這個人是華山派的嶽向豪,中的是‘吸血蠱’。此蠱倒鉤在人的腸中,專吸人血。任你再肥偉的漢子,中了此蠱,也被吸成這般模樣。”然後移步到鄰近的籠子前。
籠裡那人也是全身赤裸,肌膚上密布紅豆狀的斑點。秦老大道:“這人中的是‘腐屍蠱’。瞧這紅點,是中蠱半月後的症狀。再過五天,這些紅點處開始往外流膿,八天之後,膿中鑽出屍蟲,差不多五臟六腑已被吃儘。等皮膚爛掉之後,便隻剩下一具骷髏了。”那人兀自呻吟道:“殺了我,殺了我……”已是有氣無力。
安奢二人對望一眼,似有不安。下一個籠子關著個猴子。那猴子上竄下跳,未見有異。安邦彥問道:“這猴子也中了蠱麼?”
秦老大道:“這猴子身上有瘟病。若放了出去,接近之人無不身染其瘟,一傳十,十傳百,不多久管教千村薜荔,萬戶皆空。”
奢寅道:“把這猴子放進紫禁城,帝王將相,妃子太監統統死光光,紫禁城豈不成了一片墳場。”說這話時,連自己也驚了一跳。
秦老大道:“世子這話可不能讓家師聽見了。家師培育蠱蟲,隻是性情使然,並不想害人。”
說著話又到了一個籠子前。籠子裡關的正是日間抓住的那個大漢馬嘯風。安邦彥道:“此人如同一頭瘋牛,在我轄地橫衝直撞,難道也是中了你的蠱?”
秦老大頗為得意的道:“不錯。此人原是從這裡逃出去的,他中的是‘腦神蠱’。腦神蠱是家師費了十三年心血才育成。起初訓尋常的蠱蟲聽哨聲指揮,待其能聞聲而動之後,讓其自相交配,這麼一代代下去,後代的蠱蟲天生就能聽人的話。以蠱卵種入人體內,蠱卵先在腸中孵化,長成幼蟲後可鑽入腦顱中吸人腦髓。此人武功甚高,為人又精明,要他心甘情願的臣服可不是容易之事。我知他好吃山珍海味,便買通他手下人,向他進獻了一隻奇大的牛蛙。牛蛙體內早被種下了‘腦神蠱’,他吃下之後,‘腦神蠱’自然進了他體內。”
安、奢二人大為驚歎,嘖嘖稱奇。奢寅道:“以之攻城,兵不血刃。這等好玩意,秦兄可否賣些與我?”
秦老大喝了口酒,道:“好說,好說。世子隻要肯多出銀子,家師連治蠱之法也一並相授。”
這時忽聽有人大喝道:“秦漢,你在跟什麼人說話?”秦老大道:“是家師回來了,咱們出去相見。”三人退出,屋中複歸漆黑。隻聽外麵秦老大道:“師父,你老人家回來啦。這兩位是……”辛達羅吼道:“滾出去!秦漢,誰叫你帶外人進來的?”安邦彥道:“法師,在下水西土目安邦彥,他是在下表弟奢寅,素聞法師大名,早想瞻仰,冒昧叨擾,還請莫怪。”辛達羅連連催促,道:“走,走,本法師今日無暇。秦漢,送他們出去。”安邦彥道:“好好,咱們改日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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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一會兒,秦漢的聲音道:“師父,你彆生氣。徒兒也是一番好意。您老這些蠱毒,若不能換作銀子,培育出來又有何用?”辛達羅道:“你懂個屁!我費了無數心血培育出這些蠱來,原是對付一個人的。你泄露了出去,那人有了防備,便不靈了。你知道麼?”秦漢唯唯稱是。
辛達羅才怒氣稍和,說道:“聽說你今日抓了兩個人來?”秦漢道:“馬嘯風又被徒兒抓了回來,另一個小叫化兒是鐵拐老的徒弟。”辛達羅道:“鐵拐老?他是個什麼東西?”秦漢道:“師父有所不知。此人號稱‘天下第一掌’,武功自是非同小可。徒兒常在外走動,故認得他。今日他攜徒來此,要找師父的碴兒。徒兒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支走。”辛達羅輕哼一聲道:“‘天下第一掌’,癩虼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氣。我不去找他,他倒找上門來了。”秦漢道:“這等狂妄之徒用不著師父出手,徒兒有法把他收拾得伏伏貼貼。”
少衝心道:“你這才是‘癩虼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氣。’”一想師父到箐外見不到自己必要著急,恨不得立刻出去與他相會。不禁大聲叫道:“放我出去!我師父天下無敵,你們惹不起的。”
門吱的一聲打開,進來了兩人。前一人麵色枯黑,想是長年與蠱蟲打交道之故,頦下稀稀疏疏幾縷胡須,藍帕包頭,是尋常苗人打扮。
辛達羅瞧了一下馬嘯風,道:“看來我這‘蠱浸’之法你已學到七八成。”
秦漢道:“師父神乎其技,徒兒粗窺堂奧,已然能縱橫江湖。”
辛達羅臉露得意之色,又瞧向少衝,道:“他便是老叫化兒的徒兒麼?”
秦漢尚未開口,少衝大叫道:“快放我出去!”手一用勁,兩根鐵條竟被他掰彎。
辛達羅略為驚異,道:“勁倒不小,嗯,我的‘千蠱之蠱’再過些日子就可育成,這小子正好派上用場。”說罷二人出屋去。
少衝暗駭:“他說我正好派上用場,難道要用我做試驗?”一想到嶽向豪、馬嘯風等人痛苦不堪以至麻木的模樣,害怕至極。自此以後,睡也不敢睡,送來的飯也不敢吃,隻想著師父來救自己。
這一日,有人開了鎖,把少衝縛了手腳,抬到另一間屋子。少衝餓得頭昏眼花,已無力反抗。見這間屋子到處都是籠子、瓦罐、藥箱之物,籠子裡儘是蜥蜴、四腳蛇、草上飛、蠍子、蜘蛛、蜈蚣之類毒物,有的奇形怪狀,見所未見,彆談叫出名字。就是蜘蛛,也有綠的、紅的、褐的,五彩斑斕的,形色各異。陣陣濃烈的腥臭氣息熏得他直欲昏去。
秦漢從高閣上取下一個透明的琉璃杯,倒進少許清水。有人把少衝抬過去,少衝還不知怎麼回事,突然手指被刀割了一下,身子放下來後,見那杯水麵上浮了幾滴血。秦老大晃動杯子,讓水血溶合,又拿一根小棍子在一個小壇裡蘸了一下,然後放入琉璃杯中攪動,最後覆上鐵片,把杯子放在高處。複把少衝關回籠子。
過了幾日又押少衝到那屋子。秦漢從高處端下那琉璃杯,隻見杯中有七八條細長肉紅的蟲子遊來遊去,形如沙蟲。少衝心想:“怎麼這幾日裡麵就長出蟲子來?”秦漢命人道:“把沙虱種入他左手中指中。”兩個苗女抱住少衝,防他掙紮,另一個苗女把他愈合的傷口切開,強摁入琉璃杯中。
少衝隻覺那些蟲子往傷口裡猛鑽,癢癢的,並不怎麼難受。
秦漢笑容滿麵的道:“小兄弟,這八條沙虱鑽入你的體內,繁殖迅疾,三日之後就有成千上萬條在你血管之中遊動。那難受的滋味自不必待言。不過你不必害怕,你的小命尚能保得三年兩載。”
少衝道:“你不如現在就殺了我,為何要這般折磨?”
秦漢剛欲說話,辛達羅走進屋來,一瞧少衝臉色,吃驚道:“秦漢,你在他體內種了什麼?”
秦漢道:“是……是沙虱。”
辛達羅一巴掌摑去,打了秦漢一個趔趄,道:“我當然知道是沙虱。他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這般折磨他?我培育出來的蠱蟲可不是拿來害人的。”
秦漢見師父生氣,忙不迭道:“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