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文方矮身避過,道:“吳兄,……”
呂汝才道:“呸!你才姓吳呢。”一腿踢去,掃地一棍。
範文方自幼習武,潛心研究武學,從未行走江湖,可說於人情世故所知甚少,以為人人都如他這麼憨直。聽了呂汝才之言,奇道:“在下姓範,雙名文方,你弄錯了。”見棍掃來,忙跳身拳擊呂汝才小腿內側。
範家拳端的厲害,呂汝才根本不是範文方的對手。未及五十回合,被範文方搶進內圈,一拳打中肚腹,頓覺五臟六腑都快散了似的。這麼略一停,範文方飛起一腳,將他踹落下台。
台下頓時采聲雷動,這個道:“這是什麼拳啊?好厲害!”那個道:“範家拳在山東、直隸一帶極享盛名的。”先前那人道:“姓範的連挑三人,準能進入前一百名內。”
這邊巴三娘大起同仇敵愾之情,便欲上台。薑公釣攔住她,道:“不急,待會兒為大王掃清道路不遲。”
台上範文方又與另一個使大刀的漢子動上了手。不久也把他打下台。台下這個打聽,那個詢問,範家拳之名震動群雄,傳得人人皆知。當場惹動一人,便是陽明派掌門蒲劍書。
蒲劍書心想小小範家拳即能揚威武林,陽明派的玄妙武學豈不震爍古今?當下取得真機子同意,走到台下,宏聲念道:“無善無惡是心之體,有善有惡是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
他運足內力,聲傳數裡。場上群雄都是一震,向發聲處看去,心想:哪來的教書先生,聲音倒是不低。
卻見人影一閃,台上已了一人,峨冠博帶,美髯拂胸,身穿儒服,背負書囊。
範文方向他作了一揖,道:“老先生也會武功麼?”
蒲劍書氣從心生,這一問顯得他對自己甚是輕視。當下強忍怒火,平心靜氣的道:“粗知一二。”
範文方還道他真的不會多少武功,說道:“這裡群英會集,高手如雲,個個身懷絕技,老先生隻粗知一二,在台下看看也就罷了,上台豈不是自討苦吃麼?”
他本是一番好意,但在一代宗師蒲劍書聽來,不啻於罵他十八代祖宗。當下喝道:“好狂妄的小子!你發招吧!”他自重身份,當然不願先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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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文方頓感躊躇,生怕傷了老先生,但事已至此,總不可能舉手認輸,讓一個教書先生排名己前。便道:“學生不恭了。”一拳自左向右一圈,心想:“我也不真擊他,把他嚇下台罷了。”
卻見蒲劍書手起一指,向範文方手背一戳,範文方頓覺痛入骨髓,渾身猛顫。他尚不知怎麼回事,急忙跳後幾步細看,手背黑了棋子大一塊,如遭火炙,驚道:“你……你用的是霹靂彈麼?”
霹靂彈是漢陽霹靂堂的獨門秘器,以之用於武道,近於下三濫的手法,向來賣與黑道,為正派之士不齒。範文方孤陋寡聞倒也罷了,偏說蒲劍書的“一指彈”是霹靂彈。
蒲劍書氣得七竅生煙,說不出一句話,喝一聲:“著!”指出如電,密如雨下。
範文方還未看清,左臂陰穀穴、右腿風宮穴,後背腎腧穴均已中指。身子一晃,便即摔倒,好半天沒爬起來。他既沒下台,便不算輸。當下蒲劍書跨步過去,伸腳一勾一彈,範文方的身子如飛而出。
台下也有同情範文方的,見他如此下台,不但狼狽,且有性命之憂。卻聽一個聲音響起:“欺負晚輩,算什麼英雄?”半空中向範文方迎去一人,接住範文方身子輕落下地,跟著又躍上台。接人、放人、上台一連串動作竟是一氣嗬成,絕無停滯,身法之快,武林罕見。
蒲劍書見來人是個葛袍老者,須發斑白,容貌奇古,心想:“武功如此之高,武林中該有其大名才是。”便打個問訊道:“不知閣下尊姓?仙鄉何處?”
那老者淡然道:“老朽不過是洞庭湖一煙波釣叟,名姓何足道哉?一指彈源出少林派一指禪法,本乃禪宗功夫,你毫無慈悲之念,以之傷人,情理難容。”
蒲劍書一笑道:“這軒轅台乃天下英雄一展身手之處。若心懷慈悲,何不成全彆人,又上台來乾麼?”
老者道:“‘唐舜揖遜三杯酒,湯武征伐一局棋。’你爭這名利,到頭來又能如何?”
台下群雄見他二人隻說不打,大不耐煩,喊道:“喂,開打呀!”“台上非談天說地之處,兩位要談請下台,留與彆人比武吧。”
蒲劍書道:“閣下不打便罷,不必囉嗦。”那老者道:“我若不走呢?”蒲劍書心下頗怒,道:“那就用指頭說話。”他不敢大意,使出一指彈中最厲害的一招“檀那頓悟”,右手食指疾出。哪知老者也是這般,卻是後發先至。
蒲劍書大為驚恐,急側身後退,這才避過。指中勁力未吐,不免指肚脹痛。說道:“你……你……”
老者淡然一笑,道:“一指禪乃禪宗正宗武學,當年文成公涉獵儒道釋三家,由一指禪創出一指彈,當中不免糅入了儒家的內省,道家的修真。你這一指彈法僅得其形,未得其神。”
蒲劍書沉吟道:“僅得其形,未得其神?”
老者點頭道:“凝思靜慮,擬形於心,方能形神兼具。心是天地萬物之主,纏脫隻在自心,心了則屠肆糟糠居然淨土,不然縱一琴一鶴、一花一竹,嗜好雖清,徒具其表,魔障終在。你的一指彈功力要登峰造極,依老朽看,難啊。”說罷輕歎一聲,便欲下台。
便有四名少女飄身上台攔住,道:“敢問老英雄尊姓?奴婢們好載入‘玉簫英雄榜’。”
老者道:“老朽乃一散淡之人,名姓不足留世。就當老朽沒來過吧。”一躍下台,鑽入人群,便如魚入大海,須臾不見。
蒲劍書失魂落魄似的,口中猶自叨念著那八個字:“凝思靜慮,擬形於心”,似乎已忘了比武一事。突然如夢初醒,大叫道:“龍溪宗的師叔!”趔趄了幾步,從台上直摔了下來。
孔不語、吳不知、癩麵書生等陽明派弟子不知師父何以不能自持,竟然摔下台來,急忙擠到台下探看。
餘人都不知怎麼回事,竊竊私語起來。有的道:“葛袍老者不知是誰,一招便敗了鼎鼎有名的蒲大掌門。”有的道:“可又怪極,他卻撇下得來的名次不要。來得突然,去得也突然,當真是天外神龍,夭矯靈動,令人難測高深。”還有的道:“蒲大掌門敗得一塌糊塗,可謂連台也下不了了。”
真機子不禁皺眉,蒲劍書是五宗十三派第一個出場的人,未料輸得如此慘重。他也不知這葛袍老者是誰,但既與五宗十三派作對,看來也非正人。
這時台上又有一對廝殺。一人頭戴發箍,麵相凶惡,行者打扮,使一柄日月禪杖。另一人身著黑衣,手使風火二輪。行者閃躍騰挪、穿插進出,甚是敏捷。黑衣人一對風火輪外生鋸齒,轉動起來,好似兩葉大風車。
那行者一不留神,被火輪削中左臂,頓時血肉橫飛,左臂掉地。他右手使杖,兀自強撐。黑衣人手中風輪擲出,行者受傷甚重,怎能閃避?大叫一聲,右手自手背、手腕而至肩頭,平平削下一塊皮來。好在輪勢已弱,未傷及腦袋。行者自知無法取勝,倒拖禪杖,拾起自己的左臂,下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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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西忽然一聲大吼,有人跳上台來。群雄識得,這人是五宗十三派神槍門的關中嶽。
關中嶽身穿英雄氅,手中一柄鏈子槍,昂立當場,有如淵停嶽峙。當下自報了家門,手中槍尖一點,直指黑衣人左眼。
黑衣人雙輪合擊,砰的一聲,將槍夾住。
關中嶽奮力奪回,使一招“槍挑霸王”,挑黑衣人肚臍。黑衣人揮輪擋架,直震得虎口生疼。
再過幾回合,黑衣人自知近攻不利,便退開幾步,手中風輪擲出。
那輪子乃精鋼打造,旋轉起來,其利如刀。當下掛著風聲,如離弦之箭,徑奔關中嶽。
關中嶽眼明身疾,急忙一個弓步閃身,又還了黑衣人一槍。忽聽呼呼之聲,那風輪打個轉,複飛回來。一低頭,風輪貼頭而過。雖未傷及皮肉,也斬斷頭發不少。
黑衣人接風輪在手,跟著右手火輪擲出。火輪剛出,風輪又緊跟而至。不容關中嶽有喘息餘地。
關中嶽提槍往火輪上一拔,火輪歪飛墜地。眼見風輪八方旋轉,難以下手。生怕不慎失手,輪子偏飛,非但自己受傷,還可能傷及旁人。當下不及多想,轉身便奔。
那風輪在半空中劃了個斜弧,飛回黑衣人手中。黑衣人早已拾起火輪,此刻一並擲出。兩輪一高一矮,翻飛如電,覆及上空方圓三丈之內。
關中嶽竄高伏低,每每間不容發。台下少見世麵的,猶如身臨其境,不由得心驚膽顫。
這時風火二輪自前後向關中嶽攻去。關中嶽一槍將前輪打開了去,眼見他人在台緣,若避後輪,勢必掉下軒轅台。就見他縱身跳下,將要落地,忽伸槍在地上一撐,半空中一個倒翻,人已落回台上。
台下群雄見他這招臨機應變,使得甚妙,連聲叫好。
關中嶽不待黑衣人反應過來,長槍一挺,已刺中他肩窩。耳聽得一輪飛了回來,頭也不回,回槍一擊,槍頭正中輪心。那輪斜飛射高,剛好掉在台緣,未致傷人。
黑衣人自知關中嶽手下留情,倘若關中嶽鼓勁而入,長槍豈不透肩而過?他捂了傷口,拾起風火二輪,垂頭喪氣下台。
少衝見關中嶽獲勝,心中也代他高興。這時丐幫眾人也上了峰,找到少衝,鬨嚷嚷的問長問短。朱華鳳裝作不見。
台上關中嶽不久將一使花槍的漢子和一使雙刀的婦人打敗。後來走上一個高瘦老者,臉色臘黃,形似枯槁。少衝一驚,暗道:“這不是許道清麼?徐鴻儒也來了麼?”張望人群,見人頭攢動,挨擠不開,就算徐鴻儒也來了,也看不到他身在何處。
卻聽許道清高聲道:“適才關大俠以槍拄地,不知是算作台上還是台下?
關中嶽聞言一怔。
台下也有好些人存此疑問,經這老者一提,都道:“是啊,人雖未落地,槍已落地,該以哪個為準呢?”眾人一齊向看台上望去,以期顧大嫂給予評斷。
隻見顧大嫂走到台前,道:“倘若人在台上,兵器掉落台下,當然不能算作人已下台。故而應以人是否落地為論。”眾人一聽頗有道理,便又回頭瞧台上二人。
許道清道:“既然如此,許某以裂石開碑拳領教關大俠高招。”隻見他從腰中摸出一張白紙,捏成一團,忽然一拋,化作滿天紙屑。
其實這無非又是他的障眼法,但不知他底細的還以為他真的內力高強。關中嶽並不認識他,何況許道清障眼法確實高明,一聽什麼裂石開碑拳,眼見他捏紙成屑,想也沒想,便即信了。說道:“高招不敢!請!”
許道清打個拱,霍的一聲,一拳拍出。
關中嶽見他沒有兵刃,自己若以槍勝他頗不光彩,當下槍藏後背,右手使掌,與許道清鬥了起來。
他掌、指、腕、肘並用,單掌對雙拳,絲毫未落下風。任許道清手腳並用,關中嶽氣定神閒,見招拆招,儼然大家宗匠的作派。
台下群雄均想,這般打法,許道清顯然已經輸了,但以本次大會的規矩,未得一人落台便不分勝負。
許道清拳法、功力均不及關中嶽,五六十回合下來累得大汗淋漓,暗生歹意,當下雙掌平平推出,兩股白煙自袖底衝向關中嶽臉上。關中嶽猝不及防,頓覺雙眼劇痛,不能視物。急忙揮右掌護住前心,左手槍兜轉擊打。忽覺肩頭一痛,順勢倒退幾步。
台下見此情景,一片嘩然,有的破口大罵許道清施用卑鄙手段。許道清毫不理會,搶上前又一掌拍出。台下有人大叫:“掌來啦!”“麵門!”關中嶽劇痛之下,待到掌來時才聞聲而避,終是慢了一步。一震之下,差些摔倒。但他仍不懼怯,舞動鏈子槍,護住周身要害。豎起雙耳,聽聲辨形。
許道清幾番攻過去,都因他槍法厲害,近不了身。心中一動,舞動雙掌,卻不進攻,將關中嶽漸漸引到台邊,突然脫下一隻鞋子向台下扔去。
關中嶽聽得風聲,踏開一步,揮槍刺去。台下好幾人齊聲低呼,甚為他擔憂。關中嶽也覺這一腳踩下去頗不對勁,剛想收腿,不防背心被許道清拍了一掌,震得跌下台去。
便有數十人大叫道:“使詐,不要臉!”“灑石灰,勝之不武!”
許道清道:“嘿嘿,兵者,詭道也,武學之道,亦複如是。高手比拚,各儘所能。但力是主,智是輔,武是本,計是末,若一門心思鑽研計謀而荒廢武功,舍本逐末,我輩所不取也。”眾人聽他振振有辭,一番詭辯倒有些道理,何況顧大嫂的開場白便說得明白,正邪武功都是武功,均可同台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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