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百姓都去了田畝旁的臨時法場,但仍有許多人沒去。
他們則是親人已經被害,或是被賣的那些人。
此時都呆呆守在分給他們的田裡,與遠處法場熱絡的氣氛形成鮮明對比。
沒有白紙,沒有孝服,一無所有的他們甚至想給自己親人做個衣冠塚,都找不到半點東西。
一個老頭兒蹲在田埂間,嘴裡咀嚼著草根,望著這一幕一言不發。
陳行默默走過來,坐在他身邊。
“啊,來了?”
方正禮好似回過神,招呼一聲。
陳行點點頭,輕聲道:“昨日那個巡檢司的總檢,也是你的弟子?”
“嗯。”
方正禮點點頭,有些赧然道:“在京都熬了那麼多年,勉強有了個大儒的名頭,弟子多一個,便多一份束脩。”
“挺有意思的一個人,很純粹。”
“嗯,他雜念最少,所以也是我弟子裡境界最高的。武者嘛,你懂的。”
方正禮感慨道:“他沒為難你?”
“沒,讓我忽悠幾句就走了。”
“哦。”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又過了一會,倆人引來旁邊百姓的注視。
一個雙眼紅腫的健壯婦人不顧丈夫的阻攔走過來。
沒等她跪下,陳行就笑著說,“有事?”
“沒事沒事,陳大人發慈悲,給俺們掙得活路,讓俺們有了盼頭,俺就想來給大人磕個頭。”
婦人丈夫走過來,拽著她就要給陳行磕頭。
陳行起身攔著沒讓,衝婦人道:“彆聽你男人胡咧咧,有啥說啥。”
“我……我想回家。”
婦人掩麵哭泣,“這麼遠的路,憑啥讓俺們都過來?來了還不把我們當人看,爹死了,娘沒了,孩子找不到了,就剩我倆,盼頭在哪啊!
大人,我知道你心善,可我真不想在這種地了,我想回家,這裡的草我都不認識,我昨晚上心慌的不行。
就是死,我也想死得離家近一點。”
陳行愕然,他想過許多種可能,但怎麼也沒想到是想回家。
此時這對夫妻,分到的良田足有幾十畝。
這在他們以前是做夢都不敢想的。
可偏偏,她說她想回家。
她丈夫仿佛一下子被抽乾了所有力氣,木然站在她身邊。
“說實話,有時候想想,大人還不如不來。”
婦人坐在地上,哽咽道:“那日子苦是苦,讓人欺負也就欺負了,可至少不知道爹娘跟孩子沒了,心裡還有盼頭,那才叫盼頭……”
“啪!”
丈夫一個耳光扇在她臉上,“你個掃門星說的什麼混賬話!大人為了咱們的事,費了多少心思?多少個當官的騎馬的來攔著大人?大人還不是自己咬牙辦成了?
你是真瞎了眼,還是真喪了良心?
你說這話,就該死!”
婦人捂著臉,哭聲不停。
丈夫眼圈紅腫,看著陳行強笑道:“讓大人看笑話了,這婆姨就是欠收拾,不懂事……”
陳行點點頭,兩人攙扶著回到屬於自己的田裡,抱著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