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孩子們聚攏在了防空洞口。
多年後,亞龍想起當初一群孩子深入防空洞探險,在大家的身後,防空洞入口一旁的牆壁上寫著一溜大字,他當時並不認識,後來知道,那些大字是深挖洞廣積糧不稱霸。
明明問念念:“就在這裡嗎?”
念念說:“小紅看到它跑到裡麵去了。”
小紅說:“我跟著它跑到這裡,它就不見了。隻能在防空洞裡麵。”
明明點點頭。他繞著大門走了一圈。大家也跟著他一起圍著大門轉。
“哥,我要撒尿。”念念拽著明明的衣角說。
“在家時怎麼不去?真麻煩,快去快回。”明明說。
“走。”念念拉起苗紅的手向木板房跑去。很快,兩個女孩子又牽著手蹦蹦跳跳地風一樣地跑回來。
明明踏上大門鐵板,用腳在大門板的一頭用力跺了跺,鐵板咣當咣當輕微晃了晃。“嗯,沒有鏽死,應該可以打開。”他說,“有一陣子沒有下去了。也不知道我的寶藏怎麼樣了。”
亞龍想,明明的寶藏更加神秘,他居然將他的寶貝藏在了防空洞裡,這比其他所有人藏寶的地方都要特彆,他的寶貝也肯定比其他人的寶貝更加稀奇。
張鵬問:“明明,你在裡麵還藏了東西?什麼寶貝啊,還放到這裡麵?”
曉光說:“會不會是寶葫蘆什麼的,可以給我們變出一摞好看的小人書?”
“最好能夠變出一桌子好吃的,哈哈。”廣利叫道。
“你天天嘴裡嚼著東西,還想吃什麼好吃的?”張鵬在笑廣利。
廣利也滿不在乎張鵬多少嘲諷的態度。廣利說:“可以變出很多饅頭,管夠,還有烙餅和麵包、炸油餅、炸糕、火燒,一大盤子炒雞蛋,再來點兒豆漿和醬菜什麼的。”
“老說麵包麵包的,那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啊?”學民問。
“麵包會有的,牛奶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曉光說,“《列寧在1918年》裡的瓦西裡不是這樣說嗎。麵包,也就是蘇聯人吃的饅頭,樣子和味道和我們的饅頭差不多。不過,他們缺麵包,我們缺饅頭,哈哈哈。”
明明說:“倒是沒有寶葫蘆。但是這些寶貝你們可能都沒有見過哦。”他不無得意地說。“好了,我們開始吧。”他轉而又補充道:“我們不是來喂貓的嗎,怎麼變成尋寶了,哈哈——”
按照明明的說法,當初,是學民自告奮勇用磚頭三下五除二打開了大鐵掛鎖。學民耳濡目染跟著爸爸學會不少有用的本領。
現在,掛鎖又被鎖在了門鼻兒的鐵鏈子上。明明又用手擺弄了一下掛鎖,弄得鐵鏈子稀裡嘩啦地亂響,他要確認掛鎖被鎖住,以保證大家在下麵時,不會有人手欠,將他們反鎖在裡麵。
“來,咱們開門吧。”明明說著,蹲在入口前的台階上,雙手抓住門鼻。門鼻由彎成U形的粗鋼筋製成,被牢牢地立著焊在門板上。
大家分開在大門的兩側,分彆抓住門板邊沿用力向前推。門板沿著滑軌向前滑動時,門鼻也隨著門板向前移動,於是,明明便站在了打開的防空洞裡麵的台階上,狡黠地笑著。
由於門板鏽蝕,大門沒有能完全打開,但打開的空間已足夠孩子們進入。
大家向明明圍攏過來,向黑洞洞的防空洞裡麵張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深深的台階下,一隻白貓正蹲坐在最底下的幽暗處,從容地抬頭望著孩子們。
雙方靜靜地對峙了好一會兒。同時,一股陰冷的潮氣混合著潮濕發黴的氣息從洞中飄浮出來。大家都呆呆地望著黑窟窿一樣的地道,沒有人動彈一下。
“它的小貓崽兒應該就在裡麵。”念念輕聲說,仿佛是怕驚到白貓。“讓我來試試看。”
念念從褲兜裡取出一個牛皮紙小包,“這是一點油渣,我來喂給貓咪。”
她平時經常給白貓喂食,適合先去與對方接觸。不過,大家都明白,此時白貓的狀態不比平時,畢竟它現在當了媽媽,身後的某個地方應該就藏著她的寶寶,不知它會怎麼應對念念的到來。
念念緩緩地將手中的小紙包打開,用左手托著,右手扶著防空洞牆壁,一步步慢慢走下去。小紅遠遠地跟在後麵。
念念那用棕色橡皮筋紮成的兩條小辮子在圓潤的小肩膀上隨著腦袋的動作而微微晃動;小紅的齊耳短發烏黑發亮,遮住若隱若現的白淨的脖頸。兩個小女孩笨拙可愛的形象在男孩子們眼裡顯得滑稽可笑,又特彆地令人難忘。
念念躡手躡腳走到白貓跟前,距離三尺遠,緩緩蹲下來,向白貓伸出左手,努著紅豔豔的小嘴唇發出嘖嘖的召喚聲。
她們的謹小慎微好像有一點兒多餘,白貓並沒有任何畏縮,從容地探頭嗅了嗅紙包裡的東西,然後縮回頭,又蹲坐在那裡。左顧右盼了一下,之後安靜下來,眯縫著眼,好像在沉思。
“它舍不得吃,想給她的孩子留著。”小紅站在念念身後輕聲說。雖然她們在下麵發出的聲音很小,但在周圍寧靜的背景下,男孩子們都聽得很真切。
“好的,我們來找找小貓崽兒吧。”男孩子們紛紛順著階梯往下走,黑壓壓的一大片。
白貓怔了一下,用四肢站立起來,往後退了幾步,縮到了左側牆根下。大家不禁放慢了腳步。
大家儘量貼著右側牆根依次往前走,與白貓拉開距離。白貓用發著綠色熒光的眼睛依次掃描檢視每一個人,好似能夠看透每個人。同時,它的喉嚨裡發出憋悶的咕嚕咕嚕的怪叫,仿佛是一隻小老虎,宣示不容侵犯的威嚴。
念念和小紅手拉手向前走,大家跟在後麵。
“媽的,我們怎麼會犯了一個低級錯誤——沒帶手電。”明明突然嘟噥了一句,繼續說道:“不過,沒關係,就是鬼門關,我也能閉著眼睛摸牆,從這頭兒進來,走到工廠那頭兒出去。”
孩子們手拉手向前走。很快,逐漸適應這裡的黑暗,因為可以借助從入口進來的微弱光線,隱約區分出牆壁與地麵。
“哎呀!看,怎麼回事?”念念輕聲喊道。雖然聲音不大,但大家都能感受到她發自內心的驚訝。
“怎麼啦?”幾個聲音同時問道。
“看呢,它的眼睛!”念念感歎道:“左邊,在這裡!左邊的牆洞裡。”
“我看看。”明明說。
“天哪,怎麼會?它,它怎麼有四隻眼睛啊!”明明叫道。
“真他媽的是,我的天啊!”是張鵬的沙啞的叫聲。
其他人還要往前湊過去看個究竟。
突然,“嗚嗷——”一聲尖利的怪叫仿佛從地底冒出,在防空洞狹窄又攏音的空間震顫,刺耳、轟鳴的聲音滲入每個小孩子的骨髓,“快跑——”不知誰高喊了一聲,孩子們毛發倒豎,吱哇亂叫抱頭鼠竄。
他們跳上台階,湧出大門,又衝出了二十多米遠才逐漸停下腳步,紛紛喘著粗氣,大眼瞪小眼彼此相互瞅著。
“我看到那隻小白貓有四隻眼睛,它就躺在那裡。”念念對著哥哥說。
“是的。”明明說。“一隻小貓,怎麼會有四隻眼睛?不過,你們都看到了,對吧?”
“確定無疑。”張鵬說,“真是活見鬼了!”
“不要再提那個字,也許我剛才就不該提那個倒黴的字兒。”明明泄氣地說,“呸,也不應該說‘倒黴’。”
明明又看向其他人,其他幾個也驚魂未定。當時多數人都被前麵的人擋住,沒有看見洞穴中的情景。此刻,他們含混地回應著,是的,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