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的夜,比青嵐穀沉鬱百倍。
林越混在巡邏隊的陰影裡,玄甲上的血腥味被城根下的黴味掩蓋。他低著頭,用殘存的右臂按著腰間的令牌,那枚刻著“影”字的狼頭令牌,此刻成了他最好的偽裝。
老郎中說的沒錯,沒人會注意一個獨臂的底層暗衛。這些天,他靠著這副皮囊,在皇城的犄角旮旯裡苟活,像隻晝伏夜出的鼠。
“蓮心閣在西市,靠近琉璃塔。”林越默念著地址,避開巡夜的金吾衛。西市是皇城最魚龍混雜的地方,三教九流彙聚,既有揮金如土的修士,也有食不果腹的乞丐,最適合隱藏行蹤。
轉過街角,一陣琵琶聲順著晚風飄來,帶著靡靡的甜香。林越抬頭,看見一座掛著“蓮心閣”牌匾的畫舫,正泊在護城河邊,燈火通明,與周圍的破敗形成鮮明對比。
他猶豫了一下,摸了摸懷裡的半蓮玉佩,還是硬著頭皮走了過去。畫舫入口的龜奴見他穿著玄甲,獨臂猙獰,剛想攔,卻被他亮出的玉佩唬住了——那玉佩雖不起眼,上麵的蓮紋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貴氣。
“蘇掌櫃在哪?”林越壓著嗓子問,聲音因連日缺水而沙啞。
龜奴喏喏地指了指二樓的雅間,林越便徑直走了上去。樓梯是楠木做的,踩上去悄無聲息,隻有琵琶聲越來越近,像無數根細針,刺得他心頭發緊。
雅間裡,一個穿著月白長衫的中年男人正臨窗而立,手裡把玩著一枚玉佩,與林越懷裡的那半塊恰好能拚成一朵完整的蓮。
“林公子來了。”蘇掌櫃轉過身,眉目溫和,卻帶著洞察世事的銳利,“比我預想的早了三日。”
林越握緊了拳頭:“我unce他……”
“天牢裡暫時無礙。”蘇掌櫃打斷他,遞過一杯熱茶,“烈火堂的人還在等鎮魂玉的消息,沒敢對他下死手。倒是你,青風宗那邊已經收到消息,說你叛逃了。”
林越端著茶杯的手猛地一顫,茶水濺在玄甲上,燙出一片白痕。叛逃?他們竟連宗門這條路都要堵死。
“他們想讓你成為孤家寡人。”蘇掌櫃看著他,“可他們算漏了一點,林家世代守護鎮魂玉,不是沒後手的。”他從袖中拿出一卷泛黃的帛書,“這是你祖父留下的,說若林家遭難,便交給‘斷臂之人’。”
林越展開帛書,上麵用朱砂畫著一張地圖,標注著青嵐穀靈脈的深處,還有一行小字:“鎮魂玉碎,邪祟出,需以血親之血,重鑄封印。”
他的心沉了下去:“你的意思是……”
“你父親和族人,或許還沒死。”蘇掌櫃的聲音很輕,“烈火堂需要活口來逼問鎮魂玉的真正秘密。但他們撐不了太久,天牢的‘蝕骨散’,七日便能化儘修士的靈力。”
七日。
林越掐了掐手指,從青嵐穀逃出來已經過了五日。
“我該怎麼救他們?”他抬頭,眼裡的血絲像蛛網一樣蔓延。
蘇掌櫃指了指地圖上的一處漩渦標記:“這裡是靈脈的眼,藏著林家真正的傳承。你必須先去這裡,拿到‘鎮魂鼎’,才能破天牢的封印。但這條路,比闖天牢還難。”
林越順著他的指尖看去,那漩渦標記旁,寫著三個字——“萬屍窟”。
傳聞萬屍窟是上古戰場的遺跡,裡麵堆滿了修士的屍骨,怨氣凝結成煞,連築基期修士都不敢輕易涉足。
“我去。”林越沒有絲毫猶豫,將帛書折好藏進懷裡,“請蘇掌櫃幫我照看unce,七日之內,我必帶回鎮魂鼎。”
蘇掌櫃看著他決絕的背影,歎了口氣:“我會想辦法拖延時間。還有,這個你拿著。”他遞過一把三寸長的匕首,匕首柄上刻著蓮紋,“這是蓮心閣的信物,或許能幫你避開一些耳目。”
林越接過匕首,轉身離開了蓮心閣。畫舫外的夜風吹在臉上,帶著河水的腥氣,卻讓他混沌的腦子清醒了幾分。
他沒有直接出城,而是繞到皇城的西北角,那裡有一處廢棄的排水渠,是老郎中告訴他的密道。渠水冰冷刺骨,林越忍著左臂的劇痛,蜷縮在狹窄的水道裡,任由汙水漫過胸口。
不知在黑暗裡漂了多久,終於看到了出口的微光。他爬上岸,渾身濕透,像隻從泥裡撈出來的泥鰍。城外的官道上,正好有一隊押送糧草的商隊經過,林越看準機會,翻身躍上了最後一輛馬車。
車廂裡堆滿了乾草,散發著黴味。林越埋在草堆裡,聽著外麵的馬蹄聲,終於忍不住咳出一口血來。連日的奔波和舊傷的複發,已經快耗儘他的靈力,若不是源初靈核在丹田內隱隱發燙,不斷滋養著他的經脈,恐怕早已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