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裡很靜，隻有砂鍋偶爾發出“咕嘟”的輕響，當歸羊肉湯的香氣越來越濃，混著草藥的清苦，竟一點也不違和。蕭璟淵靠在小板凳上，看著蘇軟桃忙碌的背影——她穿著淺青色的布裙，裙擺沾了點灶灰，卻一點也不顯得狼狽，反而像江南水墨畫裡走出來的姑娘，透著股乾淨的煙火氣。
他的左肩還是疼，隻是敷了藥後，多了點清涼的感覺，沒剛才那麼難熬了。他想起剛才在雨裡的狼狽——查私鹽案時被刺客盯上，一路追到小鎮，本想找個地方躲躲，卻沒想到舊傷複發，還淋了暴雨，若不是碰巧走到這家小館，他恐怕真要栽在這江南小鎮裡。
“蕭公子，喝點熱水吧。”蘇軟桃端著一杯熱水走過來，遞到他手裡。杯子是粗瓷的，卻洗得乾乾淨淨，熱水的溫度透過杯壁傳過來，暖得他手指都舒展開了。
蕭璟淵接過杯子，小口喝著熱水，目光又落在了砂鍋裡：“這是……當歸羊肉湯？”他小時候受傷時，太醫也給熬過類似的湯，說能驅寒緩傷，隻是宮裡的湯總少點煙火氣，不像這裡的，聞著就讓人覺得踏實。
蘇軟桃點點頭：“嗯，昨天藥鋪先生說，這湯能緩舊傷，我就多燉了點，想著今天給客人吃。你……你要是不介意，我盛一碗給你吧？”她其實有點猶豫——這湯是要賣的，可蕭璟淵傷得這麼重，喝碗熱湯肯定能舒服點，大不了她明天再多燉點。
蕭璟淵愣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不用了，姑娘還要做生意，我不能占你的便宜。”他雖在困境中，卻也不願欠人情，尤其是對一個素不相識的姑娘。
“沒事的，就一碗湯而已。”蘇軟桃說著，就拿起一個乾淨的碗，掀開砂鍋蓋子——湯裡的羊肉燉得軟爛，當歸片浮在表麵，湯色清亮，香氣一下子湧得更濃了。她盛了滿滿一碗，還特意多放了兩塊羊肉，遞到蕭璟淵麵前，“你快趁熱喝，涼了就不好喝了。”
蕭璟淵看著碗裡的湯，又看著蘇軟桃期待的眼神，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他接過碗，拿起筷子，先喝了一口湯——溫熱的湯滑進喉嚨，帶著羊肉的鮮和當歸的微苦，一點也不膩，順著食道往下走，暖得他整個胸腔都舒服了。他又夾了一塊羊肉，輕輕咬了一口，肉質軟爛，一點膻味都沒有，比宮裡禦廚做的還合他的胃口。
“好喝。”他忍不住說，聲音裡帶著點真心的讚歎。長這麼大，他還是第一次覺得，一碗普通的羊肉湯，能這麼好喝。
蘇軟桃聽到他的誇獎，眼睛一下子亮了，像落了星星：“真的嗎？這是我娘教我做的，她以前說，做藥膳要用心，不然就沒效果。”說起母親，她的語氣軟了些，“我娘以前也給受傷的人做過這湯，他們都說好喝。”
“你娘一定是個很溫柔的人。”蕭璟淵說。能教出這麼善良通透的女兒，還留下這麼好的手藝，蘇軟桃的母親，肯定是個溫暖的人。
蘇軟桃點點頭，坐在他對麵的小板凳上，看著他喝湯。蕭璟淵喝得很慢，卻喝得很乾淨，連湯都喝光了，碗底隻剩下幾片當歸。他放下碗，摸了摸肚子，臉上露出了點難得的輕鬆笑容：“多謝姑娘，這碗湯喝下去，舒服多了。”
“那就好。”蘇軟桃笑著說，心裡比自己喝了湯還開心。她收拾碗的時候，突然想起什麼，從櫥櫃裡拿出一小包桂花糖，遞到蕭璟淵麵前，“這個給你，當歸有點苦，你含塊糖，嘴裡就不苦了。”
這是她自己做的桂花糖，用去年的乾桂花和麥芽糖熬的，甜而不膩。蕭璟淵看著她遞過來的糖包，包裝紙是用她自己畫的小桃花，很可愛。他接過糖包，指尖碰到她的手指，兩人都愣了一下，蘇軟桃趕緊收回手，紅了耳尖：“我……我去收拾砂鍋。”
蕭璟淵看著她慌亂的背影，忍不住笑了笑，拆開糖包，拿出一塊桂花糖放進嘴裡——甜絲絲的，帶著桂花的香，把嘴裡殘留的當歸苦味都壓下去了。他看著手裡的糖包，又看了看灶房裡忙碌的身影，心裡突然生出一個念頭：要是能一直喝到她做的湯，吃到她做的糖，好像也不錯。
就在這時，外麵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還夾雜著幾句粗啞的說話聲：“剛才明明看到往這邊跑了，怎麼不見了？”“搜！仔細搜！一個小破鎮，還能藏到哪裡去？”
蕭璟淵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是追殺他的刺客！他剛想站起來，就被蘇軟桃按住了胳膊：“彆出聲！”她剛才聽到了外麵的聲音，知道來者不善，趕緊把蕭璟淵往灶房後麵的隔間推，“你躲在這裡，彆出來，我去應付他們！”
隔間很小，隻能容下一個人，裡麵堆著母親留下的舊廚具。蕭璟淵看著蘇軟桃緊張卻堅定的眼神，心裡一暖，又一緊：“姑娘，他們很危險，你……”
“我知道。”蘇軟桃打斷他，把隔間的門輕輕關上，“你放心，我不會讓他們進來的。”她深吸一口氣，理了理裙擺，走到門口，輕輕掀開了門簾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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