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玄策原先不知道這事。
還是範副將找上門來,他才察覺不對。
“近日城中私傳,將軍為了帶回嫂夫人,大動乾戈奔赴永昌,為叫所謂的敵兵放鬆戒備,故意謠傳假死……此事可真?”
範副將緊盯著陳玄策臉上的神情。
聞言,他眉頭一緊,應了一聲:“……是。”
“請問將軍,可是為了獲取戎狄信任,故意不派人回城告知?”
陳玄策搖頭:“事出有因。”
“還請聽我解釋。”
範副將坐正:“將軍請說。”
見他打定主意,勢必要今日了解此事,陳玄策一時有些被冒犯的惱怒。
可範副將是沈老將軍的舊臣。
他如今的班底,不少人都受過沈老將軍的恩惠。
正因如此,嶽丈去後,他為了讓眾將士安心,任命範天雄為副將。
範天雄其人,如嶽丈一般,恪儘職守,剛正不阿。
他欣賞這樣的下屬。
可有時候咄咄逼人,也惹人不喜。
看在他為老臣的份上,陳玄策勉強開口:“確實是場烏龍。”
“我收到永昌的求救,得知有戎狄大軍圍城,危在旦夕,自然不能束手旁觀,隻是聽聞敵軍有近十萬人,手中兵力不足,這才出此計策。”
“況且我派人回來傳信,隻是那傳信的小兵不知為何斷了蹤跡,這才……”
頓了頓,他輕敲了兩下桌麵:
“我以為,勃律對朔風城早就虎視眈眈,說不定,我正是中了勃律的調虎離山之計。”
可惜,勃律及其身邊人都被押送回京。
他想要問個情報,卻無法。
範副將不願被他敷衍,語氣微沉:“將軍未免意氣用事。”
“永昌城中情況如何,並未事先打探清楚,便貿然行動。”
“這次若非有夫人臨危不亂,冷靜指揮,後果難料。”
陳玄策笑了笑。
“即便夫人不在,有您、還有李校尉、宋司馬等人在,也不會輕易叫戎狄得逞。”
聞言,範副將卻搖了搖頭。
“將軍鎮守朔風城多年,上下皆聽從將軍調動,即便是由我掌控,一時之間也難服眾。”
“就如那個羅征。”
他提起這人,輕嘖一聲:“羅征雖有才能,卻恃才傲物,一般人如何能指使得了他?”
“府上的嫂夫人……將軍若是不及時處理,怕是有傷將軍名聲。”
聞言,陳玄策眉頭緊皺。
“事不宜遲,我這就派人處理。”
“多謝範叔好意。”
到最後,他稱呼一變,以表感激之意。
範副將拱手:“不敢。”
等人走後,陳玄策心中思忖,回來之後,當真諸事不順啊。
這時,長隨出聲提醒。
“將軍,嫂夫人為您送來湯羹。”
聞言,他回過神來,見汪映葭從門外走進,親自端著湯送來,想起範天雄所語,眉頭微不可察一皺。
“何必麻煩嫂嫂親自送湯?”
汪映葭卻淡然一笑:“這有什麼?左不過我是個閒人,平日裡無事可乾。”
陳玄策道:“這種事情交給下人就好。”
汪映葭一頓,聽出他話語中的冷意,神色不變,依舊笑意盈盈:“也好,下次我便叫下人送來。”
“你放心,我剛剛也給弟妹送了一碗,隻是……”
“她怕是還因為屹川一事對我不滿,叫人回拒了,可惜我下午熬煮三小時的湯。”
“也不怪她。”
她失落地低下頭。
正等著陳玄策如往常一般安撫幾句,卻等了好一會兒都聽不到他開口說話。
“其實,知韞說得並無道理,你我雖是自認清白,但保不齊外人如何議論,日後這等小事便無需嫂嫂操心。”
汪映葭難以置信地抬眸,猛然瞧見那張與亡夫一模一樣的麵容,因心中不可告人的算計,她下意識心頭一緊,惱羞成怒:
“既、既然自認清白,又何須介意外人非議?”
她像是意識到自己失態,抹了把眼淚:“也罷,是我有所分寸,以後不會了。”
說罷,她把湯留下,自己匆匆離開。
見狀,陳玄策打開蓋子接過,用湯羹舀起一口,輕抿一口。
這肉羹湯滋味鮮甜,亦如多年前映葭的手藝。
想到過往,他眼中露出微不可察的笑意,隨即神色微怔。
終究是他對不起映葭。
“叩叩。”
門外又被人敲響了。
是誰?
是秋月,她將汪映葭送來的湯拿來:“據說嫂夫人來將軍書房,奴婢鬥膽過來一看。”
聞言,陳玄策想起沈知韞,有些尷尬:“你來作甚?”
“夫人叫婢女把嫂夫人送來的湯給將軍。”
“也罷,放這就好。”
等秋月要走時,他加重語氣,提醒道:“大嫂隻是過來送湯,放下就走。”
“是。”
秋月神色不變,行禮退下。
等人走後,陳玄策思及這湯汪映葭辛苦所做,不願叫她心意浪費,便拿起湯羹。
剛湊近,他隱隱察覺味道有些腥臭。
但並未格外在意,直到將湯羹一口飲下。
他眉頭狠狠一皺,腦中尚未反應過來,口中已將那口湯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