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河方向隱約傳來的喊殺聲與火光,如同遙遠天際的悶雷,打破了梁山泊黎明前的寂靜,旋即又迅速平息下去,隻餘下水波輕拍岸邊的絮語。聚義廳內,王倫獨自一人憑窗而立,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霧靄,落在那未知的戰場上。他的心懸著,並非不信任阮氏三雄的水上本事和林衝花榮的岸上策應,而是深知此役關係太過重大,勝則喘息,敗則危殆。
時間在焦灼的等待中緩慢流逝。王倫的思緒,卻不自覺地飄向了更遠、更迷茫的地方。
漕糧若能成功劫下,固然能解燃眉之急,讓梁山有底氣應對高俅即將到來的征討大軍。但然後呢?擊退了這一波,還會有下一波,隻要趙官家還在東京的龍椅上,隻要高俅、蔡京這些奸臣還掌著權,梁山就永遠是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剿滅行動隻會一次比一次凶猛。
“未來的路,到底該怎麼走?”王倫在心中無聲地自問。他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個十字路口,眼前迷霧重重,每一條路都似乎通往不可測的深淵。
第一條路,繼續占山為王,維持現狀。這是最直接,也是最被動的選擇。憑借八百裡水泊天險,和如今麾下這群逐漸凝聚起來的兄弟,或許能一次次擊退官軍的圍剿,成為宋朝版圖上一個頑強的“釘子戶”。但然後呢?永遠困守在這水窪之中?兄弟們跟著自己,難道就隻是為了當一個朝不保夕、被永遠通緝的山賊?自己這個穿越者,難道最終的歸宿就是當一個高級山大王?更重要的是,這種被動防禦,終有被耗儘的一天。朝廷可以失敗十次、百次,而梁山,一次重大的失敗就可能萬劫不複。
第二條路,接受招安,歸順朝廷。這個念頭剛一冒起,就被王倫自己按了下去。原著中宋江集團招安後的淒慘下場曆曆在目,鳥儘弓藏,兔死狗烹,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更何況,如今梁山上血海深仇者眾,林衝與高俅,花榮與慕容彥達(背後仍是高俅集團),這幾乎是不死不休的局麵。就算朝廷(或者說高俅)假意招安,誰能保證那不是一場鴻門宴?將兄弟們的性命和前途,寄托於仇敵的“誠信”和皇帝的“仁慈”之上,這比賭博更加凶險。此路,看似有光,實則可能是通往墳場的捷徑。
第三條路,遠走他鄉,另辟天地。比如……跨海去台灣?或者向北?這個想法帶著一絲浪漫的冒險色彩,也曾在他腦中閃過一瞬。但現實是殘酷的。跨海需要龐大的船隊和航海技術,梁山目前根本不具備。向北是遼國,異族之地,語言不通,文化迥異,兄弟們願不願意去?去了之後是淪為馬前卒還是被直接吞並?人生地不熟,想要重新打下一片基業,談何容易。這更像是一個走投無路時的幻想,而非一條可行的出路。
第四條路,建立穩固的根據地,武裝割據,徐圖發展。這是王倫內心深處覺得最“正確”,卻也最難的道路。不再僅僅滿足於做一個山寨,而是要攻占州縣,建立政權,練兵屯田,真正形成與朝廷分庭抗禮之勢。就像……就像後來的太平天國,或者更早的那些亂世豪雄。但想想現在梁山的力量,雖然頭領不少,能戰之兵也不過數千,占據一兩座城池或許可能,但要麵對整個大宋王朝機器的反撲,無異於螳臂當車。力量,還是太弱小了啊!根基,還是太淺薄了!
想到這裡,一股深深的無力感攫住了王倫。他知道曆史的大致走向,知道北宋最終的命運,但他這隻意外闖入的蝴蝶,真的能掀起改變時代的風暴嗎?還是最終會被曆史的洪流碾得粉碎?
“寨主!寨主!”朱貴興奮的聲音從廳外傳來,打破了王倫的沉思。
王倫猛地回神,深吸一口氣,將滿腹的迷茫暫時壓下。現在不是迷茫的時候,首先要活下去!
“進來!情況如何?”王倫轉身,臉上已恢複了平日的沉穩。
朱貴快步走進,臉上帶著掩不住的喜色:“稟寨主!大捷!阮氏三位頭領回報,水戰大獲全勝!焚毀官軍護衛船八艘,俘獲五艘,其餘潰散!滿載漕糧的大船,已儘數被我軍控製,正在阮家兄弟押送下返回水寨!林教頭、花知寨那邊也傳來消息,岸上零星潰兵已被肅清,未走漏消息!”
“好!太好了!”王倫精神一振,這無疑是一劑強心針,“傳令下去,殺豬宰羊,準備犒勞出征將士!嚴密監視各方動向,尤其是青州和東京方向!”
“是!”朱貴領命而去。
好消息驅散了部分陰霾,但王倫心中的迷霧並未完全散去。他走到案前,攤開那張簡陋的地圖,目光再次變得深沉。漕糧解決了暫時的生存問題,但梁山未來的方向,依然如同這窗外籠罩水泊的晨霧,模糊不清,亟待一縷強風來吹散。
他知道,必須在下一場風暴來臨之前,為梁山,也為自己,找到一個明確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