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形的餐桌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灰塵，卻依然能想象出當年它如何承載著豐盛的佳肴與歡聲笑語。桌麵的大理石紋理清晰，每一道裂痕都記錄著時間的流轉與故事的沉澱。
許諾雨坐在餐桌的最左邊看著那些殘缺不全的餐具，那些銀質的刀叉、精致的瓷盤，即便在昏暗中也閃爍著往昔貴族般的光芒，透露出不凡的品味與格調。
“王維剛才說的事情有很大的問題。”
丁研站在許諾雨的後麵，她正在擺弄著角落裡那台古老的留聲機。儘管它早已不再轉動，但似乎還能聽到那穿越時空的旋律，在耳邊輕輕回響，那是屬於那個時代的音樂，悠揚而又略帶憂傷，讓人不由自主地沉醉於那段逝去的時光。
“林悅你還記得嗎？”丁研的聲音突然壓低，目光變得深邃，“就是那個在鳳鳴塔被冷奕凡綁架的女生。王維並沒將這件事說出來。”
“還有什麼疑點嗎？”許諾雨輕輕蹙起眉頭，語氣中帶著一絲疑惑。
許諾雨並不認為王維回欺騙自己，所以她把這件事情歸結於王維忘記提了。
“有，不過是關於盧鳴的。”丁研沉吟片刻，緩緩說道，“要知道盧鳴希望通過歐若晨得到古墓的位置，可是作為一個盜墓世家的人，分金定穴是基本功。所以我認為她找歐若晨另有目的。”
所謂“分金定穴”，是隻有風水師掌握的秘術，可以通過“形勢理氣，龍穴砂水”這些元素來分辨古墓大概的位置，再通過羅盤分金，來確認棺槨所在的真正穴位和方向。丁研想到的這一點許諾雨也想到了，而且她和盧鳴一起到過將軍塚，她比丁研更加清楚盧鳴在盜墓方麵厲害的地方。
“盧鳴……”許諾雨深吸了一口氣，她也覺得盧鳴去找歐若晨並不是那麼簡單，但是她完全想不出盧鳴找他的目的。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歐若晨一定會除掉遺忘。”丁研指尖輕叩桌麵，語氣篤定，“所以他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去度假，或許他是以度假作為掩護去準備什麼。”
“人死後會埋葬在海邊嗎？”許諾雨突然拋出這個沒頭沒腦的問題。
“你懷疑古墓在海邊？”丁研聞言挑眉，目光帶著探究，“這個要是問盧鳴肯定不合適，孤兒院的院長秦舒羽可以給我們解答。我認為我們先答應盧鳴，在了解到真實情況後再做決定。”
許諾雨點了點頭表示讚同。
黑色大理石台麵與金屬質感的咖啡機相映成趣，專業咖啡師們身著統一的製服，手法嫻熟地製作著每一杯藝術品般的咖啡，從濃鬱的意式濃縮到細膩的拿鐵拉花，每一口都是對味覺的極致誘惑。
許諾雨和丁研坐在初戀咖啡廳的窗邊，在她們的對麵是那位被歲月遺忘的秦舒羽。
卡布奇諾的奶泡還浮在杯口，秦舒羽指尖碰過溫熱的杯壁，淺啜一口，抬眼望向許諾雨：“周曉涵現在怎麼樣了？”
丁研眼角餘光掃過沉默的許諾雨，接過話頭：“她最近和她姐姐相處的多一些。”
許諾雨此時正望著窗外，眼神有些遊離，似乎在思考著什麼，對秦舒羽的問題沒有在意。
“那很好，不過我還是想勸她不要在她父親那件事上執著下去。”秦舒羽放下杯子，杯底在木紋桌麵上留下一圈淺濕的痕跡，她輕歎一聲，“她父親終究是給了一筆錢而且還讓我一定要要她讀書。雖然我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我認為我們沒必要去仇恨什麼。”
丁研聞言冷笑，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秦舒羽看似善意的規勸，在她聽來卻滿是站在道德製高點的虛偽。
“未經他人苦，末勸他人善。”丁研不客氣地反駁，目光如針般刺向對方，“你能原諒你父親嗎？要不是她你現在應該是秦家的族長了。”
秦舒羽的睫毛微微顫動，被揭開傷疤的刺痛讓她臉色瞬間發白。但很快，她恢複了鎮定，肩膀微微聳動，語氣卻多了幾分生硬：“我和她的情況不一樣。我清楚父親的所作所為，而周曉涵的父親……至少沒對她造成實質性傷害。”
“將其拋棄在孤兒院已經是對不起她了。”丁研的聲音陡然拔高，胸腔裡翻湧著為周曉涵鳴不平的怒火，“孤兒院本身就不是什麼好地方。”
“不好意思，我沒說你不是一個好院長。”丁研話出口的瞬間，她才驚覺失言，看著秦舒羽驟然凝固的表情，慌忙補救。
“我？你認為我真的好嗎？”秦舒羽扯出一抹苦澀的笑，指尖無意識地劃過杯壁的奶泡，“要知道為了能青春永駐我可是動用了周曉涵父親給的錢。原本這些錢可以讓她衣食無憂同時也可以讓孤兒院運作下去。”
“無論如何周曉涵的父親在我的認知裡沒有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秦舒羽繼續說道，“尤其是對周曉涵他沒有做像我父親那樣的事情。”
丁研內心湧起複雜的情緒，有對秦舒羽的同情，也有對現實無奈的歎息。她揉了揉太陽穴，急於打破這壓抑的氛圍：“這個話題到此為止吧，再爭下去也沒意義。周曉涵才是當事人，該如何選擇，隻有她自己能決定。”丁研頓了頓，刻意放輕語調，“言歸正傳，我們這次找你，是想問些古墓的事，希望你能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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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墓？”秦舒羽聞言，眉頭瞬間擰成了個“川”字，眼中滿是狐疑，“你們打聽這個做什麼？”
丁研坐直身子，雙手不自覺交疊，解釋道：“你出身盜墓世家，肯定清楚不少門道。我想知道，南海市境內有沒有大型古墓？或者，海邊的居民有沒有將逝者葬到內陸的習俗？”
秦舒羽嘴角一勾，似笑非笑地看向許諾雨，調侃道：“怎麼，難不成你們打算去盜墓？還是說，覬覦傳說中的天霜鞋，想發筆橫財？不過我可提醒你們，那東西虛無縹緲，找到的可能性近乎為零。”
“那倒不是，隻是有些事情牽扯到古墓上。”丁研趕忙擺了擺手，臉上浮現出一絲苦笑，“而且這件事情很危險，我們需要你這樣一個專家給的信息來評估一下。”
秦舒羽靠向椅背，沉思片刻，緩緩開口：“南海市的古墓有很多，而且南海那邊有一種特殊的石棺。這種石棺不是我們通常見過的那種，它是珊瑚石棺。簡單來說就是用珊瑚石來製作棺材。不過南海那邊的人除了用珊瑚石製作棺材也用來蓋房子。”
“知名的南海古墓有韋執誼夫婦墓。”秦舒羽端起咖啡，輕抿一口，潤了潤嗓子，繼續說道，“唐永貞元年，時任宰相的韋執誼被貶為崖州司戶參軍，跨越山海來到南海島，並最終病死在現在的海南市。他的墓地位於今南海市南域區。我去過那個墓，墓區由圍牆、墓塚、圍欄、墓門、墓碑等組成。墓葬坐北朝南，背依山丘，麵對池塘，石砌圍牆呈半圓形環繞在墓區的後半部。”
丁研聽得入神，追問道：“有沒有未被國家保護的古墓？”
“那還是很多的，有一些一品大員的古墓都沒有任何的保護措施，畢竟沒有史料記載的很難判斷是誰。”秦舒羽放下咖啡杯，手指輕輕敲擊桌麵，“不過這些人的墓通常地上的規模要比地下的規模大很多。畢竟以前挖一座大型的墓穴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在沒有機器的年代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鎮魂村道士的疑塚也是以改變風水為由讓村民挖的。”
“沒有史料記載是如何判斷為一品大員的墓？”丁研滿臉疑惑，身體前傾，迫切想知道答案。
秦舒羽耐心解釋：“可以根據石人判斷。一般來說，墓前有石人的，墓主人起碼是二品官員；要是石人底座刻有麒麟這類象征祥瑞的物種，那必定是一品大員。此外，石人周圍配有石馬的，也屬二品以上官員墓葬規製。”
丁研微微點頭，消化著這些信息，突然話鋒一轉：“不知道你有沒有了解過將軍塚。就是類似於那樣的古墓有沒有？”
秦舒羽眼神一閃，稍作思索後說道：“陸地上沒有，海裡麵倒是有一個。”秦舒羽說道，“這個墓很特彆，是盧沫舟的墓穴。”
丁研眼中閃過一絲精光，緊緊盯著秦舒羽，不放過她臉上任何細微表情：“這和盜墓世家盧家有什麼關係？”
聽到這個名字後丁研似乎是明白了盧鳴盜墓的原因了，不過她還是沒有想通盧鳴為什麼會去找歐若晨，畢竟這樣一個家族先祖的墓她應該不會不知道。
秦舒羽指尖摩挲著咖啡杯沿，神色變得鄭重："盧沫舟是盧家的創始人，也是中原大地上第二個掌握不老秘術的人，在建築與風水之術上更是登峰造極。"她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這個名字取自謝靈運的詩句"我行乘日垂，放舟候月圓。沫江免風濤，涉清弄漪漣"，本意是期許溫婉賢惠、富貴安閒。"
“等一下……溫婉賢惠？”丁研猛地挺直脊背，茶杯在杯碟上發出刺耳的刮擦聲，“這個盧沫舟是個女的？”
“沒錯，盧家的創始人的的確確是個女的。”秦舒羽輕輕點頭，目光望向遠處虛點，仿佛穿透了咖啡館的牆壁，“而且據說她當年因為美色而被皇帝看中，不過在皇帝知道她已經年過古稀的時候下了殺心。”
“年過古稀？這是哪朝不開眼的皇帝？”丁研眉頭緊蹙，聲音裡帶著嘲諷。
“我說過了盧沫舟會不老秘術，所以她古稀之年的樣貌和三十歲甚至可能和二十歲的女子一樣。”秦舒羽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丁研喉頭滾動，強壓下翻湧的震驚：“這個墓在什麼地方？有人盜過嗎？”
“沒有。墓穴的具體位置一直是個謎團。”"秦舒羽語氣中帶著遺憾，指尖無意識地在桌麵上畫著圈，“所以盧家的人一直在找這個墓穴具體位置。”
“對於這個墓你還了解過什麼嗎？”丁研的指甲幾乎掐進掌心，直覺告訴她這就是解開謎團的關鍵。
“南海附近有一個不知名的島嶼，海邊的漁民一直以來都說是歸墟所在。因為他們的漁船路過那裡的時候都會失蹤。”
“歸墟？古書上記載好像是鮫人的棲息地。”丁研聽說過歸墟這個名字，但她始終認為那是神話中的地點。
“有這種說法。”秦舒羽壓低聲音說道，“不過大部分的傳說為海中無底之穀，是眾水彙聚之處。《列子·湯問》中記載‘渤海之東，不知幾億萬裡。有大壑焉，實惟無底之穀，其下無底，名曰歸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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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為那座古墓的位置極有可能就在那個島嶼上。”秦舒羽突然傾身向前，目光灼灼，“你們到底要做什麼？”
“盧鳴想要盜墓，可能就是這個墓。”丁研淡然的回答道。
“盧鳴？這事情可不簡單。”秦舒羽的瞳孔驟然收縮，咖啡在杯中泛起漣漪，“這是盧家創始人的墓穴，她盧鳴一個小輩不可能獨自去。而且自家的墓穴怎麼能用盜這個字眼？”
“丁研冷笑一聲：看來她找歐若晨真的是有彆的事情。”
“什麼找歐若晨？”秦舒羽不清楚歐若晨的事情，所以她疑惑的看著丁研問道，“這個歐若晨是什麼人？”
“我們認為他是一個想要盜取這個墓的人，具體原因我不方便說。盧鳴希望通過他來知道墓穴的具體位置。我認為作為一個盜墓世家的人不可能找外人幫忙。”
“那是當然，而且盧家雖然一直在找尋先祖墓穴的位置，但是他們是知道大概的兩個位置的。”秦舒羽若有所思地摩挲下巴，“隻是兩個具體的位置因在海島上，所以他們不確定而已。”
秦舒羽說道就拿出了手機，裡麵保存著一張圖片，上麵寫著這樣一段話：吾之陵寢，乃築於南海之淵，毗鄰碧波萬頃，其確址秘而不宣，以防宵小窺伺。若後世有緣之子，得遇三柄人魚之鑰，形似鮫人，栩栩如生，此乃開啟吾墓之關鍵。持此鑰者，循鑰中所隱之線索，必能覓得陵寢真身。一旦墓門洞開，無儘之寶藏，光華璀璨，待有緣人取之，以承吾之遺誌，光耀門楣，福澤後世。吾雖逝，而英靈不滅，願佑汝等前程似錦，富貴無極。
“這你是從哪裡得到的？”丁研看著這個照片裡文字的內容感到疑惑，“這按道理說隻能是盧家的人才能看到啊。”
秦舒羽靠在沙發上，指尖輕輕叩擊著扶手，神態自若：“這段話原本寫在盧家不外傳的一本古籍上，商朝末年的時候有人將這這段話抄寫下來換錢。這也是現在的人能知道這個墓穴的原因。”她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那個時候戰亂不止，盜墓世家也沒辦法在亂世中生存下去。”秦舒羽繼續說道，“所以有人將這個東西換錢也很正常。”
“你們說盧鳴在找那個叫歐若晨的？我想我大概知道是怎麼一回事。”秦舒羽目光變得銳利，“這一切或許和歸墟有關。”
“等等——”丁研突然打斷，“你剛說盧鳴和歐若晨的事，跟歸墟有關？這兩者怎麼聯係到一起的？”
秦舒羽端起早已涼透的咖啡，輕抿一口，緩緩道來：“因為歸墟的傳說，沒有哪個船長願意駕船到那個地方。我說的的所有的船長，包括北海以及東海的那些。畢竟海員比我們更加相信神明的存在。”她放下杯子，指尖在桌麵畫了個圈，“我想盧鳴是找不到船所以才試圖聯係也準備盜墓的歐若晨，想坐他的船過去。要是這個歐若晨不是盜墓的，她作為盜墓世家的身份是最好的船票。”
秦舒羽的話讓丁研和許諾雨豁然開朗，她們終於明白盧鳴試圖找到歐若晨的真實目的。不過許諾雨還是心存疑慮，她在思考盧鳴是如何得知歐若晨準備盜墓而且又如何知道通過王維可以聯係到他。
“你現在還對古墓感興趣嗎？”許諾雨在思索了一會後看向秦舒羽問道，這是她在咖啡廳裡第一次開口。
秦舒羽轉動著手中的咖啡杯，杯壁上的奶泡在燈光下泛著微光，她忽然輕笑出聲：“你們找我，可不隻是想聽些陳年舊事。”她的目光在兩人臉上逡巡，“你們要去歸墟，探查盧沫舟的墓穴，又不想和盧鳴正麵交鋒。”
“對。”許諾雨沒有回避，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玻璃杯的紋路，冰涼的觸感讓她愈發清醒。
“我早過了冒險的年紀。”秦舒羽將杯碟輕輕一推，金屬勺與瓷器碰撞出清脆聲響，“周曉涵父親留下的錢，足夠我安穩度日。”她垂下眼瞼，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陰影，“以前覺得生死不過一念，現在倒覺得，有錢才能活得踏實——人果然是越富足，越貪生。”
“不過我還是勸你們放棄。”秦舒羽突然前傾，周身的慵懶氣息一掃而空，“歸墟那地方可不是普通人可以活下來的地方。”
“我不讚同你的說法。”丁研突然冷笑一聲，“你可是一個人孤身去救周曉涵的姐姐周曼楨。”
“這件事情？”秦舒羽猛地後仰，靠回沙發，臉上浮起一抹嘲諷的笑，“要不是花著她們父親的錢，我不會趟這渾水的。”
“最後一個問題。”丁研見秦舒羽準備離開立刻開口道，“不老秘術是什麼？難不成古人真的可以用什麼秘法讓自己不老嗎？”
“不老秘術？這些都是騙人的。”秦舒羽冷笑，發絲垂落遮住半邊表情，“其實有可能的是盧沫舟那時候正值青少年，她故意說自己年過古稀來迷惑眾人。而且她要是讀過萬卷書，就可以將書中的內容變成自己的所見所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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