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向嬋做了一場大夢。
夢裡她看見長大之後的妹妹背對著她,紮著高高的辮子,一身的勁裝,劍橫秋水、靴踏狻猊,瀟灑得不得了。
她在夢裡興奮地大叫著妹妹的名字,可妹妹卻聽不到,自顧自地往前走著。眼看著妹妹越走越遠,她也想跟在後麵,可在夢裡,無論她怎麼使勁,都隻能停在原地,一動不動,她著急得哭了出來,遠處漸漸模糊的身影似乎聽到了她的哭聲,終於回過頭來,她抬頭看去,竟看見了自己的臉。她正要詢問,卻聽到有人在叫自己。
“小姐,小姐,快醒醒。”
黎向嬋從床上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看見一位傭人正輕輕地推著她的一條胳膊,而她的另一條胳膊正被呼呼大睡的黎向娟攬在懷裡。
“怎麼了?”
“落雁穀那邊傳來消息,所有人都要在今天出去,二位小姐快收收東西出發吧。”
“今天?不是說後天才是最後一天嗎?怎麼提前了?”黎向嬋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問道。
“奴婢也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隻是聽說萬分火急,晚了恐生變數。”
“行我知道了,你也快去準備準備,咱們一起出去。”
“謝謝小姐關心,奴婢就先退下了。”
黎向嬋輕輕地拍了拍自己的臉,把自己從睡夢裡徹底叫醒,身邊地黎向娟不知在夢裡夢見了什麼,像隻小貓一樣蹭了蹭她的胳膊,晶瑩的口水從嘴角流了出來。
黎向嬋無奈地笑笑,這個妹妹明明隻比自己晚出來一盞茶的時間,卻好像永遠都長不大。
她用袖口擦了擦妹妹的嘴角,黎向娟感覺到有些癢,搖了搖頭,把藏在胳膊下麵的那半張臉也露了出來。
黎向嬋看著這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自然而然的地剛剛夢裡出現的那張臉對照起來,夢裡的那張臉除了沒有嬰兒肥,下巴的曲線更淩厲一些外,和眼前這張肉乎乎的臉一模一樣,可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有個地方很怪,怪到讓這兩張明明差不多的臉判若兩人。她用手指頭摸了摸妹妹長長的眼睫毛,高挺的鼻梁,紅潤的嘴唇,突然想起來什麼,猛地翻過身來,看向了放在梳妝台上的鏡子。
第三張差不多的臉出現了。
黎向嬋看著鏡子裡的人,鏡子裡的人也看著她,她忽然覺得鏡子裡那人的眉眼似乎和夢中那人更像。
“姐姐,怎麼了?”
慵懶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黎向嬋這時候才想起自己剛剛轉身時太著急,抽胳膊的時候吵醒了妹妹,她回過頭來,看見黎向娟正坐在床上張著大嘴打哈欠,打完哈欠就揉眼睛,兩隻眼皮剛張開就又合上了。
黎向嬋輕聲喚了一聲“妹妹”。
“嗯,怎麼了。”黎向娟剛合上的眼皮又掀開了,與黎向嬋的眼睛對了個正著。
“妹妹,你有沒有覺得咱們兩個有些不一樣?”
“我早就這麼覺得了。”
“啊?你早就覺得了?”黎向嬋嚇了一大跳,“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黎向娟剛睜開的眼又合上了,像隻沒骨頭的章魚一樣倒在了床上,隻有嘴還在動,“從小時候我闖禍了,大人們每次都能準確地在咱們兩個人裡麵揍到我的時候,我就知道咱倆肯定不一樣。”
黎向嬋笑了起來,使出一招龍爪手鎖住了妹妹的雙手,把她強行拖了起來,“彆睡了,快收拾收拾東西,我們今天就要出去了。”
“今天就要出去?”
“嗯。”
“那師傅呢,他會和咱們一起出去嗎?”
“不知道,快起來,我們一起去問問他。”
癱在床上的黎向娟重新長出了骨頭,利索地下了床,洗洗涮涮和姐姐一起出了門。
六月份的黎家沒了那些燈籠的裝飾,就和慕家一樣冷清。兩姐妹一路來到了偏院,老遠就開始喊師傅,卻聽不到裡麵的回應,黎向娟跳過欄杆來到院子裡,向房頂上打量,以前無月明總會站在房頂上笑著朝她們打招呼,這次房頂上卻空無一人。
黎向嬋走到門前敲了敲,裡麵也無人應答,她回頭和黎向娟對視了一眼,後者大步走過來,一把推開了門。
一股淡淡的黴味從屋裡傳了出來,兩人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發現屋子裡的擺設和幾個月前她們最後一次進來時一模一樣,就連床褥都整整齊齊地擺在床上,落滿了灰塵。
無月明似乎從第一次從這個屋子出去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他從幾個月前開始,就開始計劃起了這次的彆離。
黎向嬋紅著眼睛拉著黎向娟,再顧不上什麼淑女模樣,大步向落雁穀跑去。
黎家院外十幾丈寬的路上隻有飛奔著的姐妹兩人,道路的儘頭,高高的城牆之外,耀眼的金光比前幾日都要急促,天上的黃雲也比以往要翻湧得更洶湧一些。
兩個丫頭一路跑出了城,沿著城外的小路直奔落雁穀。
離落雁穀越近,大地震動得就越劇烈,整個華胥西苑好像變成了一張鼓,而那金色的光柱就是鼓槌,每一下都敲在鼓麵上,地上的石頭便有規律地從地上跳起來又落下去。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兩姐妹一路向前跑,很快就跑到了大陣邊,正要鑽進去的時候,被站在大陣外的黎滿堂一手一個扯了回來。
她們掙紮著想要掙脫出來,卻被黎滿堂丟給了站在一邊的黎家子弟,這些人看著兩位小姐梨花帶雨,很不忍心,但黎滿堂的話誰又敢不從。
另一邊的李婉清看不過去,把懷裡的孩子遞給慕雲亭,她則走到兩姐妹那裡,一手一個把她們牽了出來。
兩個丫頭抱著李婉清痛哭不已,李婉清也有些難辦,難道這兩個丫頭對華胥西苑這片土地的感情已經深沉到這個程度了嗎?要離開的時候竟然會這麼舍不得。
大陣中的金光漸漸淡去,露出了藏在光裡的高台,也露出了高台上的兩個人。這兩個人一個麵向西,一個麵向東,衣衫被風吹起,衣擺飛揚,呼呼作響。
“你還有最後一次機會,你確定不出去嗎?”決明子有些氣短,連夜地奮戰,讓他耗儘了心神。
“現在再決定是不是遲了一些?就算我答應,那些睚眥可不答應。”無月明眺望西邊的大山,落雁穀周圍的懸崖之上擠滿了睚眥,沉寂已久的它們有些狂躁,互相推搡著,時不時的還會有幾隻被擠下懸崖,摔得粉身碎骨。
“你到底和它們有什麼仇?非要和自己過意不去。”
“血海深仇。”無月明轉過身來,看著決明子說道,“你不必再問這些了,快些準備把它們送出去,時間可不等人。”
“彆催了,彆催了,再催我這天照境的身外化身也要灰飛煙滅了。”決明子沒好氣地說道:“我看在你的麵子上送了這麼多人出去,你也不謝謝我?”
“你把她倆也送出去了,我就謝謝你。”無月明指了指向高台跑過來的兩個小姑娘,隨後直直地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