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窈清冽的聲音在寂靜的會議室裡落下。
這個答案,顯然在談話組的預料之內,但親耳聽到確認,依舊讓現場的氣氛更加凝滯了幾分。
側後方負責記錄的科級乾部筆尖在紙麵上摩擦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鄭副書記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仿佛隻是確認了一個既定事實,緊接著拋出第二個問題,精準地切割時間線:
“這種關係是從何時開始的?”
“在我由區發展和改革局綜合科,調入市發展和改革委員會國民經濟綜合處工作之後。”林窈的回答依舊清晰,將工作調動與關係開始的時間點做了明確的區隔,邏輯嚴謹。
“請詳細說明,你是通過什麼途徑,經過哪些考試和審批環節,進入市發改委工作的。”鄭副書記的問題開始轉向她的入職流程,語速平穩,卻帶著解剖刀般的細致,“每一個環節的負責人是誰?”
林窈神色不變,如同在做一個標準的工作彙報:“我通過年度國家公務員統一招考報名,參加並通過了筆試、麵試、體檢及政審所有環節。
最終由市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根據招錄計劃及成績排名,進行公示後辦理錄用手續,分配至區發改局。
具體環節的負責人,按照程序,應是當時負責招錄工作的各級主考官員及人社局相關科室負責人,我作為考生,並未直接接觸所有負責人。”
“你所任職的崗位具體要求是什麼?你的學曆和專業背景如何符合這一要求?”旁邊那位女紀檢監察員適時接上問題,目光審視。
“我初始任職的區發改局綜合科科員崗位,要求經濟學、管理學等相關專業本科及以上學曆,具備一定的文字綜合和分析能力。我擁有A大經濟學碩士學位,專業對口。
後續調入市發改委國民綜合處,該處室負責宏觀經濟監測分析,對數據敏感度和專業分析能力要求更高,我的學曆背景及在區局期間參與的相關工作,符合崗位要求。”
“當時是否有其他競爭者?”
“公務員招錄公開透明,所有崗位均存在競爭。我報考的崗位當年具體報考人數,可查閱公開的招錄統計數據。”
問題一個接一個,如同密集的鼓點,敲打在看似平靜的水麵上。
“在職過程中,你是否向任何人提及過你與市委書記的關係?”
“沒有。”
“是否有任何人,因為你這層關係,向你提供過便利或關照?”
“沒有。”
她的回答簡短、肯定,沒有任何拖泥帶水。每一個“沒有”都擲地有聲。
鄭副書記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如炬,問題轉向了最敏感的部分:
“那麼,你是怎麼進入周硯深同誌親自負責的‘未來產業’項目核心團隊的?按照你的資曆,正常情況下,還不足以進入這樣的團隊。”
終於問到了這裡。
林窈的神色依舊從容,她早已料到會涉及此事:“我是在項目推進過程中,因項目需要補充數據建模與分析方麵的專業人員,由項目協調領導小組辦公室發出借調函,經我們處長李明同誌通知,臨時借調加入的。
我的專業背景和在之前課題研究中的表現,可能是被考慮的原因。
具體決策過程,我不清楚,但所有流程均有正式文件和記錄。”
她將原因歸結於項目客觀需求和個人專業能力,並指向了可查證的程序文件。
“據我們了解,你在項目組中表現活躍,提出了不少關鍵性意見,甚至影響了方案的最終走向。
這其中,是否存在周硯深同誌的授意或暗示?”女紀檢監察員的問題開始觸及更深層的動機。
“沒有。”林窈回答得毫不猶豫。
“我在項目組的所有工作陳述和意見建議,均基於我個人對數據的分析和專業判斷。
周硯深同誌作為項目總負責人,聽取各方彙報並做出決策,是他的職責所在。
我個人在工作層麵,與他沒有超出正常上下級範圍的單獨溝通。”她巧妙地將工作互動與私人關係做了切割。
談話似乎陷入了僵局。
林窈的回答滴水不漏,與組織前期秘密調查所掌握的客觀證據——她的檔案、公開的招錄記錄、項目組正式的借調文件、以及之前對其他同事訪談中獲得的、對她專業能力的一致好評——基本吻合。
她確實是通過正規渠道考入,憑借專業能力被借調,並且在工作中沒有明顯借助關係的痕跡。
鄭副書記沉默了片刻,與旁邊的女同事交換了一個眼神。
他再次開口,語氣依舊嚴肅,但帶上了一絲引導性的意味:
“林窈同誌,我們今天找你談話,是組織程序,也是給你機會。你要清楚,組織已經進行了充分的調查,掌握了紮實的情況。
麵臨這樣的調查,你的態度直接關係到處理結果。
如果你能主動講清問題,承認可能存在的、哪怕是無意識間造成的影響或錯誤,表現出良好的配合態度,組織在後續處理(如工作安排)上會予以考慮。”
他頓了頓,加重了語氣:
“隱瞞、編造事實,本身就是嚴重的違紀行為,性質就完全不同了,會受到從嚴處理。
我們希望你能冷靜思考,做出最明智、也是對你自己最負責任的選擇。”
這番話軟硬兼施,房間裡隻剩下電子時鐘走字的微弱聲響和攝像頭的紅光,靜靜地等待著她的反應。
與此同時。
周硯深正端坐在省委會場,專注地聆聽著關於區域經濟協同發展的報告。
他麵容冷峻,眼神銳利,偶爾在筆記本上記錄要點,完全沉浸在工作狀態中。
手機靜音後放在手邊,對市委黨校2號樓裡正在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