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煜愣了一瞬後，就見蕭雲仿佛渾身一輕般，眉頭鬆開，竟有了些許自在的閒適意味。
“我就說我天天給你們開小灶，你們還能這麼瘦，敢情也不比我這個太子清閒到哪裡去。”蕭雲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蕭筱的小臉，帶了點笑意道，“僅半年多一些，攢下這麼大一批糧食真是辛苦你們倆了。”
原本因為自身準備不夠充足而陷入自我消沉的柳煜和蕭筱兩人聽了這話，都微微震住。
“月都有陰晴無缺，事事又哪能完美無缺。你們這份準備已經很是讓我驚喜了，至於剩下的……”
說到這，蕭雲輕輕笑了一下。
“兩個月還不夠我想到其他解決辦法？”
麵對不確定的未來，蕭雲總是有著常人難及的自信和從容，仿佛雲開月明，柳煜和蕭筱瞬間就有了主心骨，不再迷茫。
“好了，先商量出個大致對策，後麵我才好去和父皇詳談……”
蕭筱和柳煜離開後，蕭雲悠哉遊哉地找了躺椅躺下，直到日頭偏西臨近黃昏，她才慢悠悠地去了禦書房。
這一路上，蕭雲所過之處無一人敢提醒禁閉之事。
是迫於蕭雲那生人勿近的氣勢，還是另作他想……這便隻有當事人才知道了。
禦書房，殿外。
站在門外守著的高升高公公小腿打著顫，手一直摸著額上不存在的冷汗。
當蕭雲看見高升時，高升也看見了蕭雲。
高升微微一愣，隨後像是做了什麼艱難決定一般，憤憤一跺腳，然後就換上一副笑臉跑到蕭雲身前。
蕭雲掃了高升一眼，見其衣袍下擺沾滿了水漬，就知禦書房裡的皇帝發了火正生著悶氣，忍不住在心裡冷笑一聲。
行了一禮後，高升特意彎身到比蕭雲個子還低上一些，他抬頭看著蕭雲道：“殿下您進去勸勸皇上？雜家的話，皇上不愛聽……”
“哼，不中用的奴才。”蕭雲冷哼一聲道。
高升聽了，立馬低眉順眼地重複道：“奴才確實不中用，不然怎麼麻煩到殿下頭上，奴才怎麼這麼不中用……”
眼見著高升就要動手自己扇自己巴掌，蕭雲直接踢了高升一腳，沉聲道：“滾罷。”
“是是是，奴才這就滾。”
蕭雲邁步走向禦書房。
剛進門，因著開門弄出了些動靜，蕭雲立馬得了一聲大吼。
“誰讓你進來的？！”
蕭雲一邊麵無表情地低頭看了一眼身前七零八落的茶杯碎片，一邊語氣平靜道：“父皇，是兒臣。”
“雲兒？”
蕭禦從屏風後走出。
蕭雲抬頭看去，然後邁步，就這麼精準地將她所經過的茶杯碎片都踢了一腳……
碎片更碎了。
不過蕭禦因著心中之事占據了全部心神，並未關注到蕭雲的舉動，也就不知道他這個名義上的兒子此刻的暴躁。
“你怎麼來了？趕緊回去，你尚在禁閉。”
蕭禦一手扶著額頭，一手擺擺示意蕭雲回去。倒是掛記著蕭雲禁閉之事，隻是這趕人的舉動不痛不癢。
蕭雲怎麼可能會聽，她開口緩緩道：“父皇，賑災的糧食有著落了。”
“甚麼？！”
此話一出，蕭禦整個人一震。他顧不上其他，快步走到蕭雲身側蹲下身子，雙手抓緊蕭雲的肩膀，卻又擔心力度過大傷了蕭雲，鬆了又緊，緊了又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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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禦嘴裡乾澀道：“雲兒，你說的可都是真的？”
相比蕭禦的激動，蕭雲的神情格外淡漠。
“父皇應當知曉蕭筱半年前搗鼓起了生意，兒臣那書童也一同參與其中，兩人將所賺的銀錢統統換成了糧食……節省一些能支撐兩月時日。”
蕭禦眼中神情激蕩。
“我原以為筱兒是鬨著玩……”
聞言，蕭雲眼神一凜，卻又頃刻收斂。
“可是父皇，這兩人都當了真，且做得極好。”
蕭禦並沒有聽出蕭雲此話深含的嘲諷，順著她的字麵意思，點頭道：“是是是，這倆好孩子，有他們是大梁之幸事。”
“父皇，那麼祈雨之事可否廢除，兒臣覺得……”
蕭雲還未說完，蕭禦就打斷道：“祈雨之事不可廢。”
說完，蕭禦起身，鼓勵似地拍了拍蕭雲，繼續道：“雲兒，百姓總需要一個信仰才有繼續生活下去的盼頭，這也是你日後需要學的。”
燥意忽的消失殆儘，剩下的隻有疲憊。
蕭雲突然就不想繼續這般聊下去了。
思想觀念不同，道一千道一萬仍是無用。
蕭雲直接開門見山道：“父皇，賑災之事，兒臣想的是此事由皇家出麵，這是一個皇家收攏民心的好機會……”
但也是一個被人誣陷的好時機。
蕭雲見蕭禦那欣喜不作他想的模樣，猶豫片刻，還是將後麵這句話吞進了肚子。
“細節之事，兒臣寫了個大致，望父皇過眼。”
說完，蕭雲將藏在袖袋之中的五張折起來的信紙遞給蕭禦。
蕭禦接過，看完之後，大喊了三個“好”，隨後他看向蕭雲。
蕭雲眼中的疲憊來不及收斂，被蕭禦望見，蕭禦眼神頃刻間愧疚下來。
“雲兒，是我做得不夠好，讓你小小年紀就承受這般辛苦……”
聞言，蕭雲立馬掛上一抹笑容，語氣帶著玩笑道：“那父皇不如放兒臣一年或半年的自由，讓兒臣去遊曆一下南梁的大好河山？”
瞬間蕭禦就被蕭雲給氣笑了。
“你想得美！”
知道會是這樣的回答，蕭雲無奈地聳了聳肩，未作回答。
“你尚在禁閉，趕緊給我回去。”
“是，父皇，兒臣這就離開。”
離開之時，蕭雲聽見蕭禦的嘀咕。
“雲兒看著比以前更瘦了，本想讓他好好休息……唉。”
蕭雲跨過門檻的腳步一頓，片刻後，重重踏下去。
出了禦書房，蕭雲並不急著回東宮，而是在皇宮尋了一處極高的假山，爬上頂。
這座假山山頂剛好能將宮內宮外一覽無餘。
今日天空一碧如洗，朱紅的院牆隔開外界的雜亂與熱鬨。
蕭雲放空大腦，眼睛一眨不眨地、靜靜地看著。
可惜，這份美景因著蕭雲那能望見氣運的能力並不完美——那四散的氣運始終壓著這片天地，總讓她有種透不過氣來的窒息感和被壓迫的憤恨感。
蕭雲莫名聯想到了那個祈雨儀式……
老天？
外加蕭禦的話語。
信仰？
蕭雲嘲諷一笑。
這天道和她的任務一樣，操蛋！她如今是再也不敢完全信任。
忽的靈光一閃，蕭雲腦海裡一個瘋狂的想法冒出。理性告訴蕭雲這個方法費力不討好，得不償失，但……
蕭雲雙手不由得抓緊了假山上凸起的石塊，身體竟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同“瘋狂”一詞一般，這個想法如野草般瘋長，斬之不儘，將蕭雲藏在深處的叛逆全數勾了出來。
最後……
蕭雲望著手中因她控製不住內力而碎掉的石塊笑了笑，她滿不在乎地將碎石塊丟在身邊，抬頭望向天際意味深長地一笑。
她想搶了這份信仰！
與其去信仰虛無縹緲的天道，不如來信仰她這個真真實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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