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醫館到了，老爺和夫人已經進去了。”
馬車內一陣咳嗽，隨後車簾被掀開。
蒼白卻不掩英氣的臉龐，瘦弱但欣長的身軀，一舉一動帶著因病痛而生的天然弱勢。誰見了不得感歎一句：好一個病弱美少年。
剛剛發聲的小廝連忙跑過來，急切道：“少爺，老爺和夫人讓您在馬車上等候，萬萬不可出來吹風。”
“這病我自己清楚，總不能一直悶在馬車裡。”少年輕輕笑了一下，聲音有些飄浮，道。
聞言，小廝隻能乖乖扶著少年走下馬車。
醫館門前一個蜷縮著的小乞丐在少年走下馬車的瞬間抬頭看向少年，隨後皺眉思考著什麼。
小乞丐的視線毫不遮掩，少年想不注意到都難。
小乞丐身上穿的衣服還算乾淨，但又瘦又黑又小，那身衣服仿佛掛在一副骨頭上。臉上滿是泥濘和黑灰看不清容貌，唯有一雙眼盛滿了星河，好看得緊。
一看就是個聰明孩子。
腦海裡一有這個想法，少年就是一愣，便動了惻隱之心。
少年命小廝從馬車內拿出一盒糕點，親自接過，攔住小廝，走上前遞給小乞丐。
“給你，拿去吃罷。”
小乞丐再次看向少年，才將視線移至身前糕點。一雙瘦小的手伸出接過。
“謝謝。”
如此有禮，不像是乞兒該有的教養。
見小乞丐打開盒子看了眼，便將糕點盒子抱在懷裡，並不打算用其果腹。
少年越發好奇，他乾脆蹲下身來，打量著小乞丐。
“這位公子你還有事嗎？”
少年有片刻的錯愕。
他剛剛沒看錯的話，這乞兒眼裡是嫌棄，嫌棄他在這礙眼？真是稀奇。
還沒等少年再次開口，小乞丐就站起身。
“你爹娘出來了，這盒糕點，我自會回報。”
說完這話，小乞丐就一溜煙跑了，一睜眼就不見了人影。
少年眨下眼。
他怎麼感覺這乞兒說話神神叨叨的？
這時，小廝走上前，扶起少年。緊接著，醫館內一陣熱鬨，少年見著他父母失望而歸。
少年下意識看向小乞丐消失的方向。
那乞兒怎知他爹娘出來？
不過少年還來不及細想，就被自家父母圍住。
“贇兒，你怎的下了馬車，快回去快回去，受涼就不好了。”
……
南梁福樂縣外，一處山道。
一陣兵荒馬亂。
“大哥，今兒這是一隻肥羊。”一位漢子抱著手中搶來的、滿當當的銀票財物，跑到一個肌肉大漢麵前，樂嗬嗬道。
結果大漢直接變了臉，左瞧瞧右瞅瞅，沒看見他所想的身影頓時鬆了口氣，趕緊小聲道：“走走走，趕緊走。”
話音剛落……
“往哪走啊？”
這話一出，不止大漢，那位手握“重金”的漢子也是身子一僵。
下一刻，聲音的主人已經來到兩人身前，抱著一糕點盒子，踮起腳，仰頭看了看，臉上表情十分滿意。
“確實挺肥的。”
大漢直接繃不住了。
“小鬼！”
剛出口，大漢就被邋遢小孩眼一瞪，身子一抖，立馬崩潰改口。
“大爺，你是大爺！大爺你不休息的嗎，每次都卡點打劫……”
大漢抹了一把臉，欲哭無淚。
搶劫彆人而後被小孩搶劫，說出去都沒人信好罷。
他個山匪頭頭混到這等淒慘的地步也是沒誰了。老天爺，他隻圖財，咋就要遭這個罪？！
“衝你這聲大爺，這次給你留一半。”
一聽這話，大漢瞬間雨過天晴，心情美好起來。
抱著財物的漢子在心裡默默抹淚。
不過分一半，他家老大就這麼高興……他家老大完了，真的栽了。
小孩歡歡喜喜抱著有他一半人高的錢財離開。
等離了人群視線，小孩突然提速，隻留下道道殘影。
……
南梁福樂縣，一處糧店後院。
一道小小身影利落翻牆而入，隨後上前有規律地敲了幾下門。
很快，一位相貌偏陰柔，五官精致像大半姑娘家地少年開門，準備將小孩迎進門。
小孩搖頭拒絕，將懷裡的錢財塞給少年，隻留下一盒糕點在手。
“焦旗魚，萬事開頭難，我無法時時看顧這邊，你就多費點心。這些財物出手的時候小心著些。”
少年焦旗魚接過財物，但眉頭深皺。
“我會儘快賺錢贖你母親，沒必要冒著危險去打劫土匪。”
聞言，小孩搖了搖頭。
“不止，我找到了還未開發的金銀礦……和鐵礦，正好缺人手。”
鐵礦？！
焦旗魚眼睛瞪大，不敢相信，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你……膽子也太大了……你這這是在……”
小孩眼神含著焦旗魚看不懂的深意，好似打量……
像極了他估算進貨商品價值的眼神。
焦旗魚心頭發顫，“造反”倆字被他生生吞下。
可就這時，小孩一下子收回眼神，還掛上一抹柔和的笑，語氣帶著調侃意味，道：“我開玩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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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旗魚可不覺得這個笑話好笑，但對小孩未知一麵的懼意讓他選擇了回避。
被親生父親賣掉，交予富商玩褻，是……
“這樣的玩笑跟我說說就好了，彆告訴旁人。”焦旗魚避開小孩的眼神，不走心地回道。
眼前這小孩將他拉出絕望泥沼，給了他新生，但他還是……無法完全……
“放心，我知道。好了，我先走了。”
留下這句話，小孩直接轉身離開，毫不留戀。
信任這位連名字都未曾告知於他的恩人。
……
南梁福樂縣，青樓醉雲樓。
一道小身影躲著人群，身子像個小鋼炮一樣，左竄右竄，幾下就進了最角落的雜物間。
屋內，一位比之外麵花魁還要美上幾分的美人擺弄著自己的發絲，神情不似常人。
“娘。”見美人望來，小孩笑得燦爛，道，“我回來了，我給你帶了盒糕點。”
……
南梁福樂縣，永和客棧。
在屋內待了近兩日實在是悶得不行的病弱少年帶著小廝出了屋，下樓到了大堂。
“哪來的叫花子，趕緊滾！”
小二怒斥的聲音。
叫花子？
少年轉頭看過去，正好對上一雙無悲無喜的眼。
小乞丐見少年望來，瞬間動作，小二都沒反應過來，人就已經站在少年麵前。
小乞丐從懷裡取出一隻瓷瓶，直接遞給少年，不甚在意道：“給公子你求的藥。”
求的藥？
少年看著小乞丐全身上下唯一乾淨的瓷瓶，愣了一下。
見小二準備過來抓人，少年給身後小廝一個眼神。小廝懂了，立馬上前將小二攔下。
少年蹲下身來，看向皺著眉頭的小乞丐，心裡有些好笑。
怎麼這麼人小鬼大，不過……這雙眼真的很好看。
少年眼神柔和，啟唇好言勸道：“順人東西可不是乖孩子該做的事，還回去罷。”
小乞丐身上能有什麼好東西，無非就是偷。好意，他心領了，東西不能收。
聞言，小乞丐眉頭皺得更深了，竟像小大人一般開口道：“你不信就算了。”
說完，小乞丐就準備收回手，少年趕緊搶過。
等少年反應過來自己乾了什麼，終是歎了口氣，無奈道：“我信。”
剛他見著那雙眼流露出失望，竟鬼使神差將瓷瓶搶了過來。
“把藥吃了罷，神藥儲存不易，我得把瓷瓶拿回去。過兩日，我再給你送。”
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少年：……
這就是一個大街上隨處可見的瓷器，以為他看不出來嗎。
在小乞丐的注視下，少年硬著頭皮取出藥丸，一口吞下，味都沒嘗。
小乞丐的了瓷瓶，又是一溜煙跑了。
少年站起身，有些頭痛地揉揉眉心。
小廝已經走了過來，不讚同道：“少爺怎能隨意吃藥，還是來曆不明的藥。”
“無事，離十三生辰不遠了。”
少年這話一出，小廝立馬噤聲。
見著小廝這反應，少年想起什麼，自嘲一笑道：“那些所謂的靈丹妙藥不也就那樣，我這些年還吃得少嗎。”
他天生體弱，從娘胎帶病而出，連皇宮太醫都斷言他活不過十三，唯有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醫能救他一命。
可他與父母遊曆天下，這生辰眼看將近，卻沒有神醫的絲毫影子，那些所謂的神醫所留偏方也不過騙局……
說完，少年就帶著疲憊轉身。
“走罷，回屋休息。”
他早不抱什麼希望了。
……
接連一旬時日，小乞丐都會定時來送藥，少年也如初次那般當著小乞丐的麵吃掉，然後歸還瓷瓶。
之後……
小乞丐不再出現，好似人間蒸發。
少年也不以為意，但出人意料的，他發現自己近來食欲越來越好，身子骨也因此開始長肉，臉上有了血色，不再蒼白如雪。
跟著少年一家子同行的府醫為少年看了身體之後，嘖嘖稱奇，言稱奇跡。
少年父母高興壞了，同時也滿心疑惑。
“若說這段時日有甚麼不同……”
少年心中有了大概的猜想，萬不可能的可能反而成了唯一的解釋。
“可能福樂縣的水土比較養人罷。孩兒來了福樂縣，心中鬱結莫名散了不少。”
少年瞞下了小乞丐一事，而他的父母……
眼見著少年就要因為疾病離他們而去，水土養人治病有何不可，他們沒見過那是他們沒見識！
少年父母甚至高高興興地在福樂縣買了座宅邸打算長住。
……
“天塌了！我可怎麼活！”
深山山寨之中，一位漢子拿著鍋鏟跑到寬敞的大院，四下尋找，最後希望落空，抱頭痛哭。
“我答應你娘要好好護著你長大的，我答應了的……”
“大山，你怎麼了？！”
“大山，發生啥事了？”
漢子哭的瞬間，尚在大院忙著搬運礦石的男人們紛紛跑上前，急切詢問。可是對方沒有絲毫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