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新帝登基,開國女帝不知所蹤,但這起失蹤無疑讓大魏所有官員都鬆了一口氣。
都說伴君如伴虎,猜不透帝王心,開國女帝尤甚。在其身邊不明不白被賜死,這些年來比比皆是,和女帝有所接觸的人每一天都過得心驚膽顫。
儘管魏女帝能力卓絕,造了絕世功績,但私底下多少人罵其“瘋婆子”。儘管魏女帝豔絕天下,容貌無人能比,但百姓對其印象皆是青麵獠牙,醜陋無比的惡鬼。
得到了什麼,便會失去什麼,或許魏女帝隻是短暫擁有,又再次失去了全部……
是夜,圓月當空,好似要和地麵臉碰臉,大得有些嚇人。
一方屋頂,一輪明月相接,勾勒出一人仰頭飲酒的寂寥剪影。
下一刻,這抹剪影又消失不見,如夢一般。
……
月光柔和,透過斑竹撒下道道搖晃的影。
院外平靜祥和,屋內卻是一陣兵荒馬亂,隱隱小孩的哭聲。
片刻過後,除了燭火通明,總算是平靜了下來,一位眉眼間滿滿疲憊之色的中年男子開門,細細聽著大夫的叮囑。
大夫離開,男子邁步走到院中,尋了石凳坐下,便靜靜望著院中竹影,時不時咳嗽一聲。
管家拿著外披和一盞燭火匆匆趕來,燭火放下,外披為男子披上,管家便被男子趕走。
明月很亮,平靜的池水也很亮,倒映著佝僂的脊背,鬢間的白發,蒼老的麵容……
男子麵上苦笑,心中千萬感慨。
當年那位一路追隨著魏女帝的意氣風發少年郎終是……
“老了。”
風吹起一陣蕭瑟,越演越烈,似是在反駁男子的話語。
望著樹葉描繪出的風的軌跡,男子思緒漸漸飄遠。
前兩日大殿上發生的一切仿佛曆曆在目,尚在經曆。那位瀟灑放下權勢離去的那一刻……
“我累了。”
不過一句話,卻像是放下了重如大山的擔子。
一路追隨,漸漸,那位走上了帝王之位,他則位及丞相。
男子眼中情緒碰撞,溢出絲絲痛苦。
他什麼時候忘了那位從來不慕權勢,不求錢財……
魏女帝退位的那一刻,他震驚的同時,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太好了”。
看破朝堂,同權勢周旋,但他看不懂魏女帝的孤獨,宛如困獸,怎麼掙紮都找不到解放的出口。瘋症隨著時間流逝,越發嚴重,就連……
“若無瘋症,她絕對是千古一帝,而不是殘暴君王,留下眾多罵名。”
葛毛毛,那位最忠心於魏女帝的將領,為了完成魏女帝的任務,無畏赴死,死後,魏女帝收斂了他的屍首,便徹底發狂。
燕子貢,那位除了忠心還愛慕著魏女帝的追隨者,自信滿滿去阻攔瘋症發作的魏女帝,落了個重傷殘疾的結果。
或許從那時開始,所有跟隨魏女帝的人忠心都悄然發生了變化。
屋頂之上,一道人影隨意拿著酒葫蘆,一聲不吭地看著院中滿身疲態的男子。
“對不起,亓官冀。”
淡淡的一句話隨風而散,人影消失不見。
似有所感,人影離開的那一刻,亓官冀猛地抬頭看向屋頂,什麼都沒瞧見,又嘲笑自己出現了幻覺。
退位時就近乎瘋魔的魏女帝怎會來這……跟他說了一句“對不起”。
……
風兒吹起桃花,花瓣翩翩飛向屋內,飛落至書桌之上,燭火為其染上一層橘色。
正執筆書寫的中年男子,咳嗽兩聲,伸手攏了攏自己身上厚重的外披。
隨後,小廝前來報信。
男子聽完,放下手中毛筆,起身。起身急了,他卻又忍不住咳了兩聲。
小廝關切了兩句,男子什麼都沒說,隻讓小廝扶著他去了大廳。
大廳之中,一對夫婦早已在此等候。女子眉眼英氣,而其身側的男子反倒生了一副陰柔女相。
見人到來,女子急切上前,牽過其手臂。
“哥,你怎麼親自來了?你這身體可經不了寒氣……”
話還未說完,就被打斷。
“你和旗魚遠道而來,好不容易見上一麵,我怎麼可能不來?”
女子欲言又止,最後歎氣一聲道:“算了,攔不住你,趕緊進來。”
大廳內,焦旗魚同男子打了招呼,男子點頭應下,隨後順著女子的攙扶坐下。
“我又不是瓷娃娃,你這麼緊張做甚麼?”
男子一邊說著,一邊咳嗽兩聲,毫無說服力。
女子看著心裡憂慮更甚,卻沒有開口拆穿這拙劣的謊言。
“怎麼突然就回江城來了?”男子開口道。
女子同焦旗魚相視一眼,焦旗魚點了點頭,便主動道:“燕兄,我同子妍聽見了魏女帝退位的消息……”
說到這,焦旗魚就止住了話頭,和燕子妍一道看著燕子貢臉上的表情。
“所以你們就趕來了?”
燕子貢麵上表情毫無變化,還將桌邊的茶水往焦旗魚那邊推了一下,示意其嘗嘗。
“這是你們今年新送的貢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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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燕子妍噗呲一笑。
“哥哥,這算不算是借花獻佛?”
“算。”燕子貢搖頭笑道。
這一打岔,氛圍稍微緩和了些,結果反倒是燕子貢先一步開了口。
“不過你們來晚了,魏女帝退位後就不見了蹤影,人間蒸發。”
焦旗魚和燕子妍再次對視,兩人眼中的情緒都很複雜。
那人真的不見了,消失了,坐到那個高位之後,便果斷撒手離開……
“她……這一路來圖的甚麼?”
“一個執念。”
燕子貢苦笑著回答了燕子妍的問題。
“是我妄想了,本以為能代替她的執念……”
當年那穿胸的一劍擊碎了燕子貢的一切幻想……
情緒激動下,燕子貢猛地咳嗽起來,燕子妍和焦旗魚手忙腳亂地照顧燕子貢。
讓一代將領因著這近乎死亡的重傷留下了嚴重的咳疾,再也無法重回戰場。
“說來好笑,我到現在都不知曉那位執念是甚麼……咳咳。”
“哥!你彆說了!”
燕子妍一下子變了臉色,燕子貢一愣,回神過來,平緩心緒。
“讓妹妹你擔心了,好,我不說了。”
“燕兄,我和子妍在外一邊行商,一邊搜集了許多名貴藥材,這次也一並帶來了,明日我就去請神醫來……”
斷斷續續的交談聲順著桅杆,傳到屋頂。
喝酒的人影動作一頓,望著明月許久,才苦笑一聲。
“執念……確實。”
又是一口悶酒。
“說了又能如何,還不是……繼續輪回,不得解脫!”
最後一句,咬牙切齒,麵色猙獰,手裡的酒葫蘆也被捏碎。
靜謐之中,這碎裂的聲音格外明顯。
“誰?!”
人影立馬消失不見。
……
風兒吹皺一片池水,浮萍搖晃,水中明月照印著一瘦弱的身影。骨瘦如柴,好似一具骷髏,卻依舊活著。
男子借著月光,深情望著手裡磨損嚴重的錦帕,錦帕一角隱隱繡著一個“筱”字。
“沒想到……她退位讓你成了女帝。”
男子聲音格外沙啞,艱難說出一段話。
一說完,男子就皺眉,眼中滿是對自己的嫌棄。
“不管如何,我都會幫你坐穩女帝之位,在我活著……”男子看著錦帕,沉聲承諾道。
“的時候。”
最後三字,男子突然發現自己嗓音恢複正常,一時間愣住。
“怎麼回事?神醫都說毒發之後,我能保住命就不錯了。難道……”
男子猛地起身,身體承受不住一陣疼痛,他咬牙切齒地忍下,趕緊觀望四周,大喊著。
“魏女帝,我知道是你,你到底要做甚麼?!這麼突發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