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四兒叼著煙屁股,眯縫眼瞧著案板上漸漸沒了動靜的二師兄。那盆子豬血,深紅粘稠,上麵浮著一層細密的白沫兒,鹽粒子下去,正慢慢起著變化。
他這才把煙頭往地上一碾,啐了口唾沫:“妥了,該咱上場了!”
熱鬨勁兒這才算真正起來。
剛才按豬的小夥子們歇了口氣,圍觀的老少爺們可就都湊上來了,尤其是半大小子和丫頭們,踮著腳尖往前擠,眼睛瞪得溜圓。
“四爺,趕緊的,吹氣兒啊!”彪子搓著大手,一臉興奮地催促。
“急啥?不得等它徹底消停嘍?”常四兒不慌不忙,掐著煙頭丟在了地上,狠狠的攆了一腳。
雙手握在褲腰帶上,用力提了提褲子,走到豬後腿旁邊,用刀在蹄子上方小心地劃開一個小口子,露出點皮下的白膘。
接著,他抄起一根小手指粗、頂端磨得溜滑的鐵釺子,順著那小口子就捅了進去,貼著豬皮往裡、往身上各處捅。
這活兒叫“通條”,是為了讓等下吹進去的氣能順暢走遍全身。
通完條,常四兒深吸一口氣,腮幫子鼓得像塞了兩個大核桃。
他彎腰,嘴對著豬蹄子上那個小口子,運足了丹田氣,“呼——呼——”地往裡吹!那動靜,跟個破風箱似的。
吹兩口,他就直起身,用根小木棍把口子堵住,再用手掌“啪啪啪”地拍打豬身子,尤其是褶皺多的地方,把氣兒拍勻實了。然後再吹,再拍。
幾輪下來,常四兒的臉憋得通紅,額角青筋都蹦起來了。
再看那死豬,像被施了法,眼瞅著就鼓脹起來,四條腿繃直,肚子溜圓,原本塌陷的皮肉變得緊繃繃、光溜溜,整個兒胖了一大圈!
“嘿!真神了!鼓起來了!”人群裡爆出一陣喝彩,小孩們拍著手叫好。
“二河,拿家夥什兒!”常四兒喘勻了氣,招呼道。
李山河立馬應聲,和彪子抬過來一個碩大的橢圓形木盆,裡麵早就兌好了滾燙的開水,熱氣騰騰直往上冒。
幾個壯小夥合力,把吹得圓滾滾的肥豬抬起來,“噗通”一聲放進熱水盆裡。
“禿嚕毛嘍!”有人吆喝一聲。
常四兒抄起一把特製的、帶著彎曲弧度的刮毛刀(也叫刨子),試了試水溫:“嗯,正好!”
他揪住豬耳朵,利索地刮了幾下,那黑硬的鬃毛和粗毛應聲而落,露出底下粉白的皮。
旁邊早有手腳麻利的媳婦兒、漢子們,也紛紛拿起備好的瓦片、碎碗碴或者小刮刀,圍在木盆邊幫忙刮起來。
一時間,“唰唰唰”的刮毛聲不絕於耳,熱水混著豬毛的腥氣彌漫開來。
“這水溫可得掌握好,燙輕了毛刮不下來,燙重了皮就燙熟了,那燎豬頭可就不好看嘍!”常四兒站在一旁,抽著煙卷兒指點著。
“放心吧四叔,也不是第一回了,您就擎好吧!”小夥子們一邊幫著刮豬肚子上的細毛,一邊搭腔。
人多力量大,沒多大功夫,一頭大肥豬就被刮得白白淨淨,泛著水光,像褪了殼的大雞蛋。
常四兒仔細檢查了一遍,尤其是耳朵眼、蹄縫這些旮旯胡同,確認沒漏下一根硬毛,這才點點頭:“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