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淑芬反應最快,一把將李山峰和李山霞兩個小的薅到自己身後,同時眼神淩厲地護住了田玉蘭和吳白蓮幾個孕婦。
李衛東更是直接站了起來,抄起身邊一條用來墊桌腿的硬木方子,眼神不善地盯著門口。
隻有李寶財和李寶成兩位老爺子,依舊穩穩地坐在椅子上。他們隻是抬了抬眼皮,渾濁的眸子裡沒有半分慌亂,反而透著一股子在槍林彈雨裡泡出來的漠然。
戰場上什麼場麵沒見過,幾個小流氓咋呼,在他們看來,跟幾隻蒼蠅嗡嗡叫沒啥區彆。
李山河的動作比誰都快。
他沒有去看那個抱著張萬年大腿哭嚎的“孫猴子”,而是第一時間轉身,高大的身軀像一堵山,不偏不倚地擋在了所有家人的麵前。
他那件厚重的熊皮大氅,此刻仿佛成了一道最堅實的屏障。
門口,幾個流裡流氣的青年堵住了光線,為首的光頭臉上帶著一道猙獰的刀疤,手裡拎著一根明晃晃的鋼管,眼神凶狠地在屋裡掃視。
“孫猴子,你他媽挺能跑啊!躲到棺材鋪裡,是想提前給自己選個好位置嗎?”光頭獰笑著,唾沫星子橫飛。
他身後的幾個小弟也跟著發出一陣哄笑,手裡的扳手、鏈條敲得叮當響,完全沒把屋裡這十幾個“鄉下人”放在眼裡。
在他們看來,這不過是一群泥腿子,帶著幾個老家夥來買壽衣,能有什麼能耐?唯一有點分量的,可能就是那個穿著熊皮的傻大款,看著像個冤大頭。
那個叫阿炳的青年,此刻臉上滿是幸災樂禍。
他巴不得這幫人鬨得再大一點,最好把這群鄉下人的生意給攪黃了,省得師父還真給他們做什麼衣服。
張萬年皺了皺眉,放下手裡的紫砂壺,臉上閃過一絲不悅。他剛要開口說話,卻被李山河一個眼神製止了。
李山河動了。
他沒有大吼,也沒有什麼多餘的動作,隻是緩緩地轉過身,麵向門口那幾個混混。
他的眼神很平靜,平靜得像一潭結了冰的深淵,不起半點波瀾。
“幾位兄弟,”他開口了,聲音不疾不徐,甚至還帶著點客氣,“我家裡老人今天來扯布做衣裳,圖個吉利。你們有賬要算,能不能換個地方?”
光頭刀疤臉上下打量了李山河一眼,看到他那一身行頭,眼中貪婪之色一閃而過。他把手裡的鋼管在另一隻手掌上“啪啪”地敲著,
吊兒郎當地說:“換個地方?行啊!孫猴子欠我們哥幾個二百塊錢賭債,你替他還了,我們立馬走人,絕不耽誤你家老東西上路……呃,圖吉利!”
二百塊!
八十年代初的二百塊,對於一個普通工人家庭來說,不吃不喝也得攢小半年。
這話一出,屋裡的人都倒吸一口涼氣。那個叫孫猴子的青年更是麵如死灰。
李山河身後的王淑芬剛要罵出聲,卻被李衛東一把拉住,衝她搖了搖頭。
李山河聽完,臉上沒什麼表情,隻是點了點頭。
“二百塊,是吧?”
他從熊皮大氅的內兜裡,掏出一個厚厚的牛皮紙信封,那是他這次出來準備的備用金。
他甚至沒數,直接從裡麵抓出一遝“大團結”,隨手往光頭麵前的八仙桌上一扔。
“啪”的一聲,那遝紅色的鈔票散開,少說也有四五百塊。
“這裡是五百。”李山河的語氣依舊平淡,“二百是他的債,另外三百,算是我請幾位兄弟喝茶的。錢拿走,人也帶走,彆在這礙眼。”
這一下,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光頭刀疤臉看著桌上那一片晃眼的紅色,呼吸都粗重了。他身後的幾個小弟更是兩眼放光,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
“嘿!還是這位大哥敞亮!”光頭臉上的橫肉笑成了一朵菊花,他伸手就要去拿錢。
可他的手剛伸到一半,就被一隻鐵鉗般的大手死死地摁在了桌子上。
是李山河。
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了桌前,一隻手摁著光頭的手,另一隻手端起了桌上張萬年那個心愛的紫砂壺,慢悠悠地給自己倒了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