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萬年這番話說完,整個後院都安靜了下來。
彆說李山河一家,就連侍立一旁的阿炳,都聽得目瞪口呆,呼吸都忘了。
緙金盤龍錦!
他跟了師父十幾年,隻在師父醉酒後,聽他含糊地提過一嘴,說福壽堂的根基,不在那些擺在明麵上的綢緞,而在一件從不開封的“鎮堂之寶”上。
他一直以為那隻是師父的醉話,沒想到,今天竟然親耳聽到了這件寶貝的名字,而且,師父還要將它拿出來,給這群才見第一麵的鄉下人做衣服!
李衛東端著酒碗,張著嘴,忘了喝酒。
王淑芬和幾個媳婦,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喘。
她們雖然不懂什麼“緙絲”,什麼“貢品”,但光聽“金線織龍”、“皇族專用”這幾個字,就知道這玩意兒的金貴程度,已經超出了她們的想象。
這哪裡是布?這分明是穿在身上的金山!
李山河的心頭,也是巨浪滔天。
他比彆人更清楚這東西的價值。
後世一件巴掌大的緙絲藏品,都能拍出天價。
這一整匹能給四位老人做壽衣的料子,其價值,根本無法用金錢衡量。
這已經不是人情了,這是天大的人情!
“老先生,這……這太貴重了!”李山河深吸一口氣,鄭重地站起身,對著張萬年一抱拳,
“我們受不起。您的心意我們領了,就用那福壽錦和萬年綢,已經是頂天的好東西了。”
他不是矯情。這份禮太重,接了,就意味著要承下相應的因果。
“坐下!”
出乎意料,開口的不是張萬年,而是李山河的爺爺,李寶財。
老爺子臉色嚴肅,看著李山河,沉聲說道:“大孫子,張先生看得起咱們老李家,是給咱們臉。這臉,咱得兜著!”
他又轉向張萬年,端起酒碗:“張先生,你這番心意,我們老哥倆,領了!這衣服,我們穿!”
他頓了頓,渾濁的老眼裡閃著光:“我們這把老骨頭,當年連小鬼子的坦克都敢炸,還怕壓不住幾條布畫的龍?!”
話糙,理不糙。
這股子豪氣,讓張萬年撫掌大笑。
“好!好一個‘連坦克都敢炸’!有老哥哥這句話,我這料子,就不算明珠暗投!”
他衝著內室喊了一聲:“阿炳!”
“哎!師父!”阿炳一個激靈,連忙跑了過去。
“去,把我羅漢床下的第三塊地磚掀開,把裡麵的那個紫檀木盒子,請出來。”張萬年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莊重。
“是!”
阿炳的動作,帶著一種朝聖般的虔誠。他走進內室,很快,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個長條形的紫檀木盒走了出來。
那盒子長約四尺,通體黝黑,包漿溫潤,一看就是有些年頭的老物件。
張萬年親自接過盒子,將其穩穩地放在院中的石桌上。他沒有立刻打開,而是淨了手,又點了一炷香,插在桌前的香爐裡。
做完這一切,他才深吸一口氣,緩緩地打開了盒蓋。
沒有想象中的金光萬丈。
盒子裡麵,是一卷用明黃色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布料。
當張萬年一層層地解開油布,將那匹傳說中的“緙金盤龍錦”展露在眾人麵前時,整個院子,仿佛所有的光線,都被它吸了進去。
那是一匹玄黑色的錦緞。
黑,不是普通的黑,而是如同最深沉的夜幕,不含一絲雜色,厚重而靜謐。
錦緞的表麵,看不出任何明顯的龍紋,隻有在陽光的某個特定角度下,才能看到無數細如發絲的金線,在玄黑的底色上,勾勒出若隱若現的鱗片和龍爪的輪廓。
那金線,也不是後世那種亮得刺眼的金色,而是一種沉澱了歲月光澤的暗金色,低調,卻又透著一股無法言喻的皇者貴氣。
最神奇的是,當微風拂過,錦緞表麵微微起伏,那些隱現的龍紋,竟仿佛在黑色的深淵中緩緩遊動,似乎下一秒就要破“布”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