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你在外麵乾什麼,不管你走多遠,家裡,永遠有盞燈為你亮著,永遠有人在等你回家。
李山河的心,一下子就熱乎乎、沉甸甸的。他沒再回頭,隻是扛著鐵鍬,大步流星地朝著村子東頭走去。
彪子扛著鎬頭,屁顛屁顛地跟在他身後,腳下踩著土路,發出“沙沙”的聲響。
走在寂靜的村路上,兩邊都是黑漆漆的房子,偶爾能聽見一兩聲狗叫,很快又安靜下去。
彪子憋不住話,跟在後麵小聲問道:“二叔,常奶不是讓咱再找幾個膽子大的後生嗎?咱上哪兒找去啊?這會兒人家不都還在被窩裡拱媳婦呢嘛。”
李山河頭也沒回,聲音在夜色裡顯得很平穩:“著啥急。今天老常家辦白事,全村但凡是沾點親、帶點故的壯勞力,都得過去撈忙。到時候人烏央烏央的,還怕找不到幾個能扛活的?”
“那……常奶說那事兒,邪乎得很,萬一把人家嚇著了咋整?”彪子還是有點不放心。
李山河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語氣裡帶著一股子混不吝的勁兒:“怕個逑。到時候就跟他們說,是去給老太太挖坑的,活兒不累,乾完了管一頓大席,外加兩包‘大生產’。有的是人搶著乾。”
“至於山上那點事兒,”李山河頓了頓,“天塌下來,有咱倆扛著。他們就出個力氣,還能有啥事?再說了,有二叔我在,你怕啥?”
彪子一聽這話,心裡頭立馬就敞亮了。
也是哈!有二叔在,怕個蛋!二叔是誰?朝陽溝小太歲!連山裡的熊瞎子和狼王都乾趴下了,還能怕幾個鬼影子?
他嘿嘿一笑,扛著鎬頭,走得更有勁了。
“二叔,你說的對!有咱倆在,啥事沒有!”
兩人就這麼一前一後地走著,沉默了一會兒,彪子又開了口,聲音比剛才低了點,也認真了不少。
“二叔。”
“嗯?”李山河嘴皮子都沒動,就從鼻子裡應了一聲。
隻聽彪子在後麵繼續說道:“二叔,俺尋思著……萬一,俺是說萬一啊,到時候真有啥事,天塌下來了,俺給你扛著!”
李山河的腳步,不易察覺地頓了一下。
彪子還在那兒自顧自地說著,語氣那叫一個鄭重:“俺沒你那腦子,也不會說話。但俺有力氣,也不怕死。真要是有個好歹,你彆管俺,你先走。你得活著,家裡那一大家子人,還有咱這幫兄弟,都指著你呢。你可不能出事。”
“等回去了,你就跟俺媳婦娟子說,就說俺彪子這輩子沒白活,跟了二叔你,吃香的喝辣的,還娶上媳婦了,值了!”
“還有,二叔,你得幫俺照顧好娟子。她那人,強得很,但心眼不壞。你要是……你要是看她可憐,就……就讓她再給你生個娃。…”
“啪!”
一聲清脆響亮的大脖溜子,結結實實地抽在了彪子的後脖頸子上,打斷了他那越說越離譜的“遺言”。
“去你爹的!”李山河轉過身,又好氣又好笑地罵道,“你他娘的還沒上山呢,就擱這兒安排上後事了?還讓你媳婦給我生娃?”
彪子被抽得一個趔趄,捂著火辣辣的後脖頸子,一臉的委屈和不解:“二叔,俺……俺這不是說正經的嘛……”
“正經你個頭!”李山河瞪了他一眼,“自己媳婦自己養去,我給你養算怎麼回事兒!”
說完,他看著彪子那副委屈巴巴的熊樣,自個兒也忍不住樂了。
彪子愣了半天,好像才咂摸出李山河話裡的意思,那張憨厚的臉,也跟著樂開了花,嘿嘿嘿地傻笑著。
兩人就這麼在寂靜的村路上笑鬨著,之前那點因為未知而帶來的壓抑氣氛,一下子就煙消雲散了。
笑鬨過後,兩人繼續朝著村東頭的老常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