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凝聚力,是城裡那些高樓大廈裡的鄰居,一輩子都體會不到的。
他咬了一口饅頭,就著鮮美的素燴湯,吃得格外香甜。
這頓飯,不光是填飽了肚子,更是讓他感受到了那種久違的人情味兒。
他一邊吃,一邊拿眼睛掃著屋裡屋外忙碌的人群,心裡頭那點因為要上山而產生的緊張感,也漸漸平複了下來。
有這麼多人情托著底,他李山河,沒啥好怕的。
李山河和彪子正呼嚕呼嚕地喝著湯,東屋裡那幫熬了一宿的老爺們也聞著味兒出來了。
為首的是村裡的張二大爺和孫大爺,倆人歲時熬了一宿,精神頭卻足得很,是村裡紅白喜事上絕對的中流砥柱,啥事兒都離不開他們。
“哎呦,二河來了啊。”張二大爺端著個空碗,一邊讓常秀娥給盛湯,一邊走到李山河身邊坐下。
“二大爺,您老一宿沒睡啊?”李山河嘴裡嚼著饅頭,含糊不清地打了聲招呼。
“那可不,你常奶走了,這是大事兒,咱當小輩的,咋也得送好最後一程不是。”張二大爺吸溜了一口熱湯,舒坦地長出了一口氣,這才轉頭看著李山河,臉上帶著點笑意問道:“二河,聽秀娥說,今兒個你帶人上山給你常奶拾掇地方去?”
李山河點點頭:“嗯,昨天就說好了的。”
旁邊的孫大爺也湊了過來,臉上帶著點擔憂:“是啊二河,就你們幾個小的去,能行不?那山上的地,可不好挖。要不,俺們幾個老家夥也跟著你們一塊兒去吧,人多,家夥什也多,乾活快當,有個照應。”
孫大爺這話一說,旁邊幾個剛從牌桌上下來的中年漢子也紛紛附和。
“就是啊山河,多去幾個人,總沒壞處。”
“山上黑燈瞎火的,還是人多點膽壯。”
李山河還沒說話,旁邊的彪子就把胸脯拍得“嘭嘭”響,大著嗓門說道:“張爺,孫爺,你們就擎好吧!這事兒還用得著你們上手?俺二叔出馬,一個頂倆!再加上我,還有那幫年輕後生,挖個坑那還不是手拿把掐的事兒?你們就放心吧,沒事兒!”
這話說得,那叫一個自信。
李山河聽得直想給他後腦勺來一下,這虎逼玩意兒,啥時候都改不了這吹牛的毛病。
他惡狠狠地瞪了彪子一眼,才轉過頭,對著張二大爺和孫大爺他們,換上了一副笑臉。
“大爺們,謝謝你們了,心意我領了。不過這事兒啊,真不用你們跟著跑一趟。”
他把嘴裡的饅頭咽下去,喝了口湯潤了潤嗓子,才接著說道:“我跟彪子,再拉上村裡幾個有勁兒的小夥子,足夠了。你們都是長輩,這大冷天的,跟著我們上山下山的,再給凍著了,那不是我的罪過了嗎?”
“再說了,”李山河話鋒一轉,指了指西屋的方向,“您二位可是今天的主力。一會兒送老太太上山,那八大金剛,可少不了您二位在裡頭壓陣。您要是跟著我們去挖坑了,這抬棺的活兒,找誰去啊?那幫小年輕毛毛躁躁的,壓不住陣腳,萬一路上出點啥岔子,那可就麻煩了。”
東北這邊的風俗,出殯抬棺的,叫“八大金剛”。
這可不是隨便誰都能乾的活兒。一般都得是村裡結了婚、生了孩子的壯勞力,還得是家裡頭沒啥喪事的,圖個吉利。
這八個人裡頭,還得有那麼一兩個德高望重、經驗豐富的老人跟著,負責喊號子,指揮節奏,壓住陣腳。
這張二大爺和孫大爺,就是乾這個的行家。
李山河這話一說出來,張二大爺和孫大爺對視了一眼,都覺得在理。
“嘿,你瞧我這腦子。”張二大爺一拍大腿,“光想著幫你們乾活,把這茬給忘了。二河說的對,送你常奶上山,這可是頭等大事,馬虎不得。”
孫大爺也點了點頭:“是這個理兒。那行,二河,那上山挖坑的事兒,就交給你們年輕人了。你們多加小心,早去早回。”
“放心吧,大爺。”李山河應承下來。
他心裡清楚,老常太太特意交代了,讓他找“膽子大的後生”,還說了那些神神叨叨的話,這事兒就透著邪乎。
張二大爺他們年紀大了,陽氣弱,真要是跟著去了,萬一碰上點啥不乾淨的東西,衝撞了,那可就麻煩了。
他這麼說,既是給足了兩位老人的麵子,又不動聲色地把他們給勸住了,兩全其美。
一頓早飯吃完,天色也亮堂了不少。
李山河抹了把嘴,站起身。
“大爺們,你們慢吃著,我得去招呼人手了。”
“去吧去吧,正事要緊。”
李山河衝著屋裡人點了點頭,帶著彪子,走出了熱氣騰騰的屋子,重新站到了院子裡冰冷的空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