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光頭在蒸騰的水汽裡,顯得格外亮,跟個剛從灶坑裡掏出來的白薯似的,還冒著熱氣。
李山河眯著眼睛,瞅了半天,越瞅越覺得這後腦勺有點眼熟。
他這人記性好,尤其是對自己收拾過的人,那輪廓,那身形,化成灰他都認得。
就在他琢磨著這光頭是哪個不開眼的貨色時,對麵那人好像也察覺到了他的目光,身子一轉,一張滿是諂媚笑容的臉,就從水汽裡頭鑽了出來。
“哎呦!李爺!”
一聲又驚又喜的呼喊,帶著點破音,在嘈雜的浴室裡頭顯得格外刺耳。
李山河一聽這動靜,再一看那張臉,心裡頭“我操”了一聲。
這鋥光瓦亮的禿腦亮,不是橫道河子街裡那個屬泥鰍的混子,範老五,還能是誰?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自個兒剛在心裡頭念叨完這小子,他就跟個水鬼似的從池子裡冒出來了。
範老五眼見真是李山河,那叫一個激動,跟見了親爹似的。
他“嘩啦”一下就從水裡站了起來,也不管自個兒那瘦得跟雞崽子似的身板,光著屁股就往李山河這邊湊。
他這一動,水花四濺,那副狗腿子的模樣,讓周圍泡澡的老爺們都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李爺您來街裡了,咋也不提前招呼一聲呢!您要是說一聲,我就是爬,也得爬到村口去接您啊!”
範老五湊到李山河跟前,那叫一個熱情,哈著腰,搓著手,就差沒當場給李山河磕一個了。
李山河被他這副德行給整得渾身不得勁,往池壁邊上挪了挪,跟他拉開點距離。
“行了行了,你小子少整這套虛的。”李山河咧嘴一笑,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我就是帶兄弟們過來泡個澡,去去晦氣,召喚你嘎哈?咋地,你還想給我搓背提燈啊?”
“那必須的啊!”範老五一聽,立馬把胸脯拍得“啪啪”響,說得那叫一個斬釘截鐵,
“彆說搓背提燈了,李爺您隻要一句話,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範老五要是皺一下眉頭,就不是我爹養的!”
他說得唾沫橫飛,一臉的忠肝義膽,好像李山河現在讓他去死,他眼皮都不會眨一下。
李山河心裡頭直樂。
這孫子,真是個天生演戲的料。
就他這膽子,彆說刀山火海了,讓他去掏個耗子洞,他都得先掂量掂量那耗子咬不咬人。
“二叔,這……這不是老五嗎?”
池子那頭的彪子,也聽見了動靜,他從水裡探出個大腦袋,一臉的驚訝。
當他看到光著腚湊在李山河跟前的範老五時,那張憨厚的臉上,表情瞬間就變得有點複雜。
畢竟,自個兒正琢磨著怎麼去見人家媳婦兒呢,結果一扭頭,就在澡堂子裡把人家丈夫給撞見了。
這事兒,擱誰誰不迷糊?
範老五也看見了彪子,他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趕緊又衝著彪子那邊揮手:“哎呦!彪爺!您也在呢!真是巧了,太巧了!”
他一口一個“爺”地叫著,那叫一個親熱,好像自個兒跟彪子是穿一條褲子長大的親兄弟似的。
李山河看著這倆人,一個心裡有鬼,一個頭上泛綠,還在這兒稱兄道弟,心裡頭那叫一個樂。
這他娘的,可比聽說書還有意思。
他正看戲呢,就感覺後背一暖,一雙濕漉漉的手,竟然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還不輕不重地捏了兩下。
“李爺,您這一天肯定累壞了吧?來,我給您捏捏,我這手藝,可是跟盲人按摩師傅學的,保管您舒坦!”
範老五那諂媚的聲音,就在耳邊響起。
李山河渾身的雞皮疙瘩“刷”的一下就起來了。
我操!
他心裡頭警鈴大作,也顧不上看戲了,身子一擰,跟條泥鰍似的,瞬間就從範老五的“魔爪”下竄了出去,一下子就站到了池子中間,跟他拉開了足足兩米的距離。
他一臉警惕地看著範老五,那眼神,就跟防賊似的。
“老五,我可跟你說清楚啊。”李山河的表情嚴肅得不行,“我不好這口!你離我遠點!”
他這話一出口,整個浴室裡先是安靜了一秒,緊接著,就爆發出了一陣驚天動地的哄笑聲。
“哈哈哈哈哈!”
“我操!這小子想乾啥?”
正在角落裡玩水的石頭和孫胖子他們幾個,也是笑得東倒西歪,孫胖子更是笑得牽動了臉上的傷,疼得“哎呦”直叫喚,但還是忍不住樂。
就連在角落裡埋頭苦搓的李山峰,都好奇地探出個小腦袋,看著這邊,一雙大眼睛裡全是八卦的光芒。
彪子在池子裡,更是笑得跟個打鳴的公雞似的,一邊拍水一邊喊:“老五!你他娘的想乾啥!想對俺二叔下手?你活膩歪了是吧!”
範老五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整懵了。
他光著身子,站在原地,兩隻手還保持著準備按摩的姿勢,一臉的錯愕和無辜。
他看看滿臉警惕的李山河,又看看周圍笑得直不起腰的老爺們,腦子半天沒轉過彎來。
我……我就是想拍個馬屁,咋就變成這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