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院壩內,死寂無聲。
隻有那堆積如山的柴薪,在夕陽下散發著新木的清香,無聲地訴說著方才那震撼人心的一幕。
張麻子的臉色由紅轉白,又由白轉青,嘴唇哆嗦著,指著許木,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響,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身邊的幾個雜役弟子更是噤若寒蟬,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看向許木的眼神裡充滿了驚懼和不可思議。
一個人,半天功夫,砍了超過二十擔鐵木柴,還獨自扛了回來……這真的是那個道基被毀、奄奄一息的廢人許木嗎?
許木沒有理會張麻子的失態,隻是平靜地重複了一遍:“張管事,我的飯呢?”
那平淡的目光落在張麻子身上,卻讓他感覺像是被針紮一般,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直衝天靈蓋。他想起了昨天飯堂裡王莽被一拳轟飛的慘狀,又看著眼前這堆小山般的柴火,所有的刁難、所有的囂張氣焰,在這一刻都被硬生生壓回了肚子裡。
“給……給他拿吃的!”張麻子幾乎是尖著嗓子對旁邊一個雜役喊道,聲音因為驚懼而變調。
那雜役連滾爬爬地跑向飯堂。
許木不再看張麻子,走到院壩角落的水缸旁,拿起水瓢,舀起冰冷的泉水,大口大口地喝著,清洗著臉上和手上的汙垢。清涼的泉水劃過喉嚨,滋潤著乾渴的身體,也讓他因為初次煉體而有些躁動的氣血平複了幾分。
他能感覺到,周圍那些雜役弟子投來的目光,已經從最初的鄙夷、憐憫,變成了現在的驚疑、畏懼,甚至……還有一絲極淡的、連他們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敬畏。
力量。
這就是力量帶來的最直接的變化。
很快,那個雜役端來了食物。不再是之前那種清可見底的稀粥和硬如石頭的雜糧餅,而是一大碗濃稠的米粥,兩個白麵饅頭,甚至還有一小碟鹹菜。
張麻子在一旁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討好地說道:“許……許木,你辛苦了,多吃點,不夠還有……”
許木接過食物,沒有說話,坐在一旁的石墩上,默默地吃了起來。米粥溫熱,饅頭鬆軟,鹹菜爽口。他吃得很慢,很認真,感受著食物化為能量,補充著身體的消耗。
他知道,張麻子的態度轉變,並非出於善意,而是源於對力量的恐懼。但這無關緊要,他隻需要拿到自己應得的東西,活下去,然後變得更強。
……
接下來的幾天,許木的生活似乎進入了一種詭異的平靜。
張麻子再也不敢給他分配那些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甚至有意無意地避著他。其他雜役弟子更是對他敬而遠之,仿佛他是什麼洪水猛獸。
許木樂得清靜。
他白天完成一些必要的、輕鬆的雜役工作,換取食物。大部分時間,則都用來修煉《九轉霸體訣》。
他不敢再去後山那個山洞,那裡雖然地脈煞氣相對濃鬱,但距離雜役區太遠,容易引人懷疑。他選擇了雜役區後麵那片更加荒涼、幾乎無人踏足的亂石坡。這裡地氣貧瘠,草木難生,但正因如此,地底深處反而沉澱著一絲稀薄卻精純的陰煞之氣,對於初入探境的他來說,正好合適。
夜深人靜時,他便悄然來到亂石坡,尋一處隱蔽的石坳,盤膝坐下,運轉功法。
有了第一次的成功經驗,再次引煞入體雖然依舊痛苦,卻已經在他可以承受的範圍之內。他小心翼翼地引導著那一絲絲陰冷的煞氣,淬煉著皮肉,凝練著氣血。
進展緩慢,卻堅定。
他能感覺到,檀中穴內的那團氣血漩渦,正在一絲絲地壯大,顏色也從淡紅逐漸向深紅轉變,核心處的那一抹暗金也愈發清晰。他的皮膚變得更加堅韌,肌肉線條更加分明,蘊含著爆炸性的力量。五感也變得更加敏銳,夜間視物如同白晝,數十米外蟲蟻爬行的聲音也清晰可聞。
探境中期。
短短幾天,他便穩固了境界,並朝著探境後期穩步邁進。這種速度,若是傳出去,足以驚世駭俗。但這背後,是他日夜不休承受的非人痛苦,以及石符和《九轉霸體訣》這門無上功法的逆天效果。
這一日,清晨。
許木剛剛結束一夜的修煉,從亂石坡返回雜役房。天色尚早,薄霧未散,雜役區一片寂靜。
然而,一種不同尋常的氣氛,卻隱隱籠罩著這片平日裡無人問津的角落。
一些雜役弟子聚在一起,低聲議論著,臉上帶著興奮、好奇,甚至是一絲諂媚的神色。看到許木走來,他們的議論聲戛然而止,目光複雜地看向他,有同情,有憐憫,更多的卻是一種看好戲的意味。
許木微微皺眉,心中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他回到自己的雜役房前,發現門口竟然站著兩個人。
一個是外門執事打扮的中年人,麵色嚴肅,眼神倨傲。另一個,則是一個穿著錦緞華服、管家模樣的老者,山羊胡,三角眼,眼神銳利,帶著一股久居人上的優越感,正用一種審視貨物的目光打量著這間破舊的雜役房和走來的許木。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你就是許木?”那外門執事看到許木,上前一步,語氣淡漠地問道。
許木停下腳步,目光平靜地看著他:“是我。”
“這位是雲州城馮家的總管,馮福。”外門執事側身介紹了一下那華服老者,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恭敬。雲州城馮家,是依附於青雲宗的一個修真家族,勢力不小,遠非普通雜役甚至外門弟子可比。
馮福捋了捋山羊胡,上下打量著許木,眼神中的輕蔑幾乎不加掩飾。眼前的少年,穿著破爛的雜役服,身上還沾著露水和塵土,除了眼神還算平靜之外,看不出任何出奇之處,與傳聞中那個外門天才簡直判若雲泥。
“許木,”馮福開口,聲音尖細,帶著一股居高臨下的意味,“我今日前來,是代表馮家,與你商議一事。”
許木心中那股不祥的預感越來越濃,他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馮福。
馮福對許木的沉默有些不悅,但還是繼續說道:“你與我馮家小姐馮小倩,早年曾由雙方長輩定下婚約。然,時過境遷,你如今道基被毀,淪為雜役,仙路已斷。而我家族小姐,天資卓絕,已被玄天門上使看中,不日將前往上宗修行,前途不可限量。”
他頓了頓,觀察著許木的反應,見對方依舊麵無表情,心中冷哼,聲音提高了幾分,帶著一種宣布判決般的口吻:
“雲泥之彆,已成定局。此婚約,已不合時宜。今日,老夫特奉家主之命,前來解除婚約!這是退婚書,你且收好!”
說著,他從袖中取出一封燙金的書信,信封上“退婚書”三個大字,刺眼無比。他隨手一拋,那封書信便輕飄飄地朝著許木飛來,如同施舍一般。
這一刻,周圍所有的雜役弟子,甚至包括那名外門執事,都屏住了呼吸,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許木身上。
當眾退婚!
這是何等的羞辱!
尤其對於一個曾經的天才而言,這無異於將他最後一點尊嚴踩在腳下,碾得粉碎!
許多人已經預見到許木可能會崩潰,可能會憤怒咆哮,可能會跪地乞求……
然而,許木的反應,卻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他看著那封輕飄飄飛來的退婚書,眼神依舊平靜,甚至沒有一絲波瀾。仿佛那封決定他尊嚴的書信,隻是一片無關緊要的落葉。
就在退婚書即將落在他身上時,他緩緩抬起了手,精準地將其夾在了食指與中指之間。
動作從容,不見絲毫狼狽。
他低頭,看著信封上那三個刺眼的大字,嘴角似乎微微勾起了一抹極淡的、冰冷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