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殿的震顫還未平息,聖騎士的長劍已如林般指向初阮芊。燭火在氣流中瘋狂搖曳,將她的影子投射在牆壁上,時而被刀劍割裂,時而因月光傾瀉而舒展,像一場無聲的角鬥。
“拿下這個褻瀆神恩的妖女!”主教的怒吼帶著氣急敗壞的顫抖,他胸前的十字架吊墜在晃動中碰撞出細碎的聲響,與水晶盞碎裂的餘音交織,竟有種詭異的和諧。
初阮芊沒有後退。她能感覺到掌心的狼頭玉佩正在發燙,那股暖意順著血脈奔湧,在四肢百骸間衝撞,仿佛要撕開皮肉破體而出。右眼的藍色海棠花印記灼痛難忍,卻讓她的視野變得異常清晰——她能看到聖騎士鎧甲縫隙裡滲出的汗漬,能看到皇室成員們瞳孔中一閃而過的恐懼,甚至能捕捉到窗外掠過的夜梟翅膀帶起的氣流。
“妖女?”她輕輕重複這兩個字,十字架瞳孔邊緣的冰藍色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你們飲著我的血,卻罵我是妖女?”
話音未落,她突然側身避開最前方那柄刺來的長劍。動作快得超乎所有人想象,像一道被月光牽引的影子。聖袍的下擺掃過地麵的血跡,帶起一串猩紅的水珠,落在路易斯的錦袍上。
那少年皇子尖叫一聲,像是被毒蛇咬了般後退,臉上的貪婪瞬間被驚恐取代。他手臂上被月露治愈的地方泛起淡淡的青痕,一股難以抑製的獸性衝動突然攫住了他——那是初阮芊earlier混入的狼族因子,在這一刻被她體內爆發的靈力徹底激活。
混亂中,初阮芊已衝出聖騎士的包圍圈。她並非刻意選擇方向,隻是循著玉佩指引的暖意,撞向宮殿西側那扇鑲嵌著彩色玻璃的窗。玻璃上畫著天使賜福的圖案,此刻在她眼中,卻與銀狼穀被燒毀的圖騰柱重疊。
“砰!”
肩膀撞上玻璃的瞬間,月露之力順著手臂爆發。冰藍色的光暈如蛛網般蔓延,將整塊玻璃震成無數菱形碎片,卻沒有一片劃傷她的肌膚。碎片在空中折射出五彩的光,像一場遲來的祭奠,灑落在追來的聖騎士身上。
夜風吹起她的白發,與聖袍的下擺纏在一起。初阮芊落在宮殿外的石板路上,腳踝被碎石硌得生疼,卻顧不上停頓。她能聽到身後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呼喊聲,還有路易斯壓抑不住的嘶吼——那孩子正在經曆第一次獸化的痛苦,指甲變得尖銳,嘴角溢出涎水,眼中隻剩下原始的凶光。
“這就是你們渴求的神恩。”初阮芊回頭望了一眼,月光恰好落在她的側臉,右眼的藍色海棠花在陰影中若隱若現,“飲下狼血的人類,終將變成比狼更醜陋的東西。”
說完,她轉身躍過宮牆。牆外是聖城的平民區,低矮的木屋擠擠挨挨,此刻大多已熄燈,隻有零星的窗紙透出昏黃的光。她能聞到煙囪裡飄出的煤煙味,聽到醉漢的囈語,這些煙火氣讓她恍惚想起銀狼穀的冬夜——那時母親會用炭火烤狼肉,香氣能飄滿整個山穀。
玉佩的暖意指向城北的方向。初阮芊穿梭在狹窄的巷弄裡,腳下的石板路被月光照得發亮,像一條蜿蜒的銀帶。偶爾有巡邏的衛兵經過,她便立刻縮進陰影,借著月露之力隱匿氣息。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抽血後的虛弱感再次襲來,但體內奔湧的力量卻讓她腳步不停。
穿過最後一片居民區,眼前出現了一片茂密的森林。這是聖城外圍的禁林,傳說裡麵棲息著被教廷驅逐的魔物,尋常人不敢靠近。但初阮芊能感覺到,森林深處傳來熟悉的靈力波動,那是屬於妖族的氣息,微弱卻堅韌,像暗夜裡的螢火。
她剛踏入林地,身後便傳來馬蹄聲。聖騎士們騎著戰馬追了上來,火把的光將樹木的影子拉得扭曲,像無數隻伸向天空的手。
“妖女往禁林跑了!”
“放箭!彆讓她跑了!”
箭矢帶著破空聲襲來。初阮芊猛地矮身,躲到一棵古樹後。箭矢釘在樹乾上,箭羽還在嗡嗡震顫。她能聞到箭簇上塗抹的藥劑味——和當初射傷銀鈴的箭矢味道相似,是專門克製妖族靈力的“鎖靈水”。
人類,果然走到哪裡都帶著這樣的東西。
初阮芊咬了咬牙,將狼頭玉佩貼在眉心。月露之力驟然爆發,冰藍色的光芒籠罩全身。她的骨骼開始發出輕微的劈啪聲,身體在月光下蜷縮、拉長,白色的聖袍被撕裂,露出黑白相間的皮毛。
不過片刻,原地已沒有了少女的身影,隻有一頭矯健的小狼。她的體型不算龐大,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美感——黑色的皮毛在月光下泛著幽光,白色的毛發像落滿了星辰,唯有右眼處那撮藍色的絨毛,如同凝固的火焰,格外醒目。
這是她第一次在非月圓之夜完全化出真身。靈力的流動變得無比順暢,之前被十字架瞳孔禁錮的力量如同決堤的洪水,讓她忍不住仰起頭,發出一聲清越的狼嘯。
狼嘯聲穿透林葉,在夜空中回蕩。聖騎士們的馬蹄聲明顯頓了頓,連火把的光都晃動了幾下。他們雖是教廷的利刃,卻也對妖族的真身有著本能的畏懼。
初阮芊沒有戀戰。她四肢著地,在林間穿梭,速度比剛才快了數倍。樹木的陰影成了她最好的掩護,馬蹄聲和呼喊聲漸漸被甩在身後。她能感覺到森林深處的妖族氣息越來越清晰,甚至能分辨出其中混雜著幾絲微弱的、屬於白狼族的靈力——難道還有族人逃到了這裡?
希望像火苗一樣在心底燃起,讓她忘記了疲憊。她沿著那股氣息一路狂奔,穿過一片荊棘叢,眼前突然出現了一片小小的空地。
空地中央有一間破舊的木屋,屋頂的茅草已經發黑,門板上刻著模糊的狼頭圖案。屋前的空地上,堆著幾具聖騎士的屍體,他們的喉嚨都被利爪撕開,死不瞑目。
而在木屋的台階上,坐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頭通體雪白的母狼,隻是皮毛已被血汙浸染,一條後腿不自然地扭曲著,顯然受了重傷。她看到初阮芊,渾濁的眼睛裡突然迸發出光彩,掙紮著想要站起來,卻又重重倒下。
“母親……”初阮芊變回人形,踉蹌著衝過去。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母親不是應該在銀狼穀嗎?怎麼會在這裡?
母狼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臉頰,發出嗚咽般的低鳴。她的氣息已經很微弱,卻還是努力將頭轉向木屋。初阮芊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發現木屋的門是虛掩著的,裡麵隱約有呼吸聲。
她扶著母親走進木屋。屋裡很暗,隻有一張簡陋的木床,床上躺著幾個年幼的狼崽,他們蜷縮在一起,睡得很不安穩,小鼻子還在微微抽動,像是在做什麼噩夢。
“他們……”初阮芊的聲音哽咽了。這些是銀狼穀最年幼的族人,母親竟然帶著他們逃到了這裡。
母狼舔了舔她的手,用最後的力氣將頭湊到她耳邊,氣息微弱卻清晰:“禁林深處……有月神祭壇……帶著孩子們……去那裡……”
話音未落,她的頭便垂了下去,再也沒有抬起。
初阮芊抱著母親漸漸冰冷的身體,沒有哭。她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鮮血滴落在母親的皮毛上,與早已乾涸的血跡融為一體。右眼的藍色海棠花印記燙得像要燒起來,卻讓她異常清醒——現在不是悲傷的時候,她必須帶著這些孩子活下去,就像母親帶著她逃出銀狼穀一樣。
就在這時,屋外傳來了動靜。不是聖騎士的聲音,而是一種更輕盈的腳步聲,像是有人在落葉上跳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