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曜石大門閉合的輕響在身後蕩開回音時,李瑤的鞋跟已碾上了長廊的青石板。
涼意順著鞋底竄上來,比湯凜冰繭的溫度更沉,像浸在千年寒潭裡。
她下意識攥緊他的手——那隻手常年覆著薄霜,此刻卻因掌心相貼而透出幾分暖意。
"看牆。"湯凜的聲音突然壓得極低。
李瑤抬眼。
方才還泛著冷光的黑曜石牆麵正泛起漣漪,無數半透明的影子從石紋裡滲出來。
有披鱗甲的戰士,有抱嬰孩的婦人,有跪伏在地的老者,他們的麵容都扭曲成模糊的團塊,張著嘴卻發不出聲,像被抽走了所有聲音的啞劇。
李瑤腕間的夜魘印突然灼燙,她倒抽一口冷氣,那暗紅紋路正順著血管往小臂攀爬,每爬一寸都像被火鉗烙過。
"是血脈共鳴。"湯凜的拇指輕輕摩挲她腕間,冰氣順著皮膚鑽進去,暫時壓下那股灼燒感。
他另一隻手取出的寒霜羅盤正在瘋狂旋轉,銀白指針撞在青銅邊緣發出細碎的"哢嗒"聲,"靈氣流亂成了漿糊,這哪是普通遺跡......"他盯著羅盤中央凝結的白霧,喉結動了動,"分明是用夜魘血脈當線,串起來的記憶回廊。"
李瑤望著那些掙紮的影子,突然想起母親消散前說的"真正的力量來自選擇"。
她按住發燙的印記,能清晰感覺到皮膚下有細流在湧動,像在指引方向。"他們在喊。"她輕聲說,睫毛微顫,"雖然聽不見,但我知道——他們在喊"救命"。"
湯凜的瞳孔微微收縮。
他見過太多遺跡,卻從未見過活的記憶。
那些影子每靠近他們一分,就清晰一分,方才模糊的麵容逐漸顯形:戰士甲胄上的裂痕裡滲著黑血,婦人懷裡的嬰孩額間有和李瑤一樣的印記,老者的指尖深深摳進石縫,指甲蓋全翻了起來。
李瑤的呼吸漸漸急促,她能聞到鐵鏽味——不是幻覺,是從那些影子裡滲出的,真實的血的氣味。
"瑤瑤。"湯凜突然用冰繭裹住她的後頸,涼意順著脊椎竄上來,"彆被情緒帶進去。
這些是殘魂,不是活物。"
李瑤咬了咬舌尖,血腥味在嘴裡炸開。
她抬頭對他笑,可那笑比哭還澀:"我沒事。
隻是......"她指腹撫過牆麵浮現的一個婦人影像,那婦人的眼睛和她有七分相似,"像在照鏡子。"
長廊突然暗了暗。
兩人同時停步。
前方的空氣像被揉皺的綢緞,扭曲出一個模糊的人形。
等那影子凝實,李瑤的心跳幾乎停了——是七歲的自己,紮著歪歪扭扭的羊角辮,正跌跌撞撞地跑,身後跟著個青麵獠牙的夜魘長老,手中的骨刀泛著幽光。
"小雜種!
敢偷禁術卷軸?"幻象裡的長老吼著,骨刀劃破空氣的聲響刺得李瑤耳膜生疼。
小李瑤被石磚絆倒,膝蓋滲出血珠,她慌慌張張去撿滾落的卷軸,卻被長老一腳踩住手腕。"夜魘血脈怎麼會生出你這種叛徒種?
你娘早該把你扔去血池喂怪物——"
"住口!"李瑤衝過去要推那長老,手卻直接穿進了幻象裡。
她踉蹌兩步,額頭撞在冰涼的石牆上,"那不是偷!
是我娘讓我拿的......"
幻象裡的小李瑤突然抬頭。
她的眼睛和此刻的李瑤一模一樣,帶著孤注一擲的狠勁。
她咬開舌尖,用血在卷軸上按了個印,然後拚儘全力將卷軸塞進懷裡。
長老的骨刀已經抵住她後頸,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身影從斜刺裡撲過來——是李瑤的母親,她發間的鈴蘭簪子閃著微光,徒手攥住了骨刀的刀刃。
"阿瑤,跑!"母親的聲音帶著血沫,"往人類修士的方向跑!
活下去,彆回頭!"
李瑤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她想起自己確實跑了,跑得肺都要炸了,直到撞進那個人類修士懷裡。
可她從未想起過母親的臉,從未看清過她眼底的決絕——此刻幻象裡的母親,眼尾的淚痣和她分毫不差,嘴角卻掛著笑,像是在說:我的阿瑤,你看,我替你擋住了。
"娘......"李瑤的聲音帶著破碎的顫音,她想摸母親的臉,可指尖觸到的隻有虛無的空氣。
腕間的夜魘印突然燙得驚人,她能聽見血管裡有轟鳴,像無數人在喊同一個名字:"李瑤!
李瑤!"
湯凜的呼吸驟然急促。
他看見李瑤的瞳孔正在擴散,原本清亮的眼仁被暗紅紋路一點點吞噬,那是被記憶回廊反噬的征兆。
他伸手要扶她,卻發現她的身體正在變得虛浮,仿佛下一刻就要融進幻象裡。
"李瑤!"他喊她的名字,聲音裡帶著從未有過的驚慌。
冰刃"唰"地出鞘,可他沒砍向幻象,而是反手用冰柄敲了下自己的額頭——劇痛讓他保持清醒。
他盯著李瑤腕間暴走的紅紋,喉結動了動,指尖悄悄結出一縷冰絲,那冰絲細如發絲,卻裹著他半顆金丹的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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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象裡的母親突然轉頭看向他們。
她的嘴唇動了動,李瑤聽見了——不是用耳朵,是用靈魂。
"阿瑤,看著我。"